不归(16)
听完了李姝君的一篇话，欧阳燕还是一动也不动，良久后，嘴一张，一口血直喷了出来，身子摇摇欲坠，缓缓的走了过去，坐到床边上。她的手指顺着钟明今的鼻子，眼睛，额头，脸颊，嘴唇。她望着他，事实上她从没有这样认真而大胆的注视过他。那天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死了？一点不像，只是睡着了……
她一直坐在这里，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他。她知道那种毒会让人很痛苦，他是亲眼见过的，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呢，她值得他这样吗？
如果……如果当初，她不进宫见皇后，自以为是的为自己谋取婚姻，说不定她的父母就答应了他的提亲，就让她嫁给他了，那么现在，他们该有多么的好……
第59章
“你在死之前一定很痛苦吧。”那种毒发的感觉她再清楚不过。
欧阳燕坐在这里不眠不休，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整整一天一夜，最后连李姝君都看不下去，流着泪去劝她。可她还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李姝君突然觉得，此刻的她似乎比钟明今更像个死人，唯有不同的是，一个睁着眼睛一个闭着眼睛。
“其实他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让你好，你要这样，他怎么能安心……”李姝君也不知道这话已经说了多少遍了，她现在做什么事都有些健忘。欧阳燕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她也没有办法了，端进来的菜冷了又拿去热，热了还是要冷。
正当李姝君坐在院子里痛哭绝望时，突然有个婢女跑来对她说，“夕雅小姐请丛夫人过去。”
李姝君泪声一顿，愣了愣，起身随着那婢女去见欧阳燕。想着她怕是也想开了，这下去就该商议一下葬礼的事情了。谁知一进门，就看到欧阳燕兴高采烈的回转身来拉着她的手说，“姐姐，明今不会死的，我能救他。”
李姝君刚收进去的眼睛又哗哗的落了下来，一把抱住欧阳燕痛哭道：“你不要这样，他已经不在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要马上葬了他……”欧阳燕推开李姝君说，“不能葬他，真的姐姐，我能救他。”她回过身去，又用手指抚了抚钟明今冰冷而苍白的脸，淡淡一笑说，“一年前，我刚来这里时，在这沙漠里游荡过一段时间，居无定所，常常与当地人同吃同行。有一位老婆婆，她告诉过我，有一个地方，那里生长着一种果子，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但这个人一定不能死后超过七天，而且尸骨要完好。”
“这都是传说，以讹传讹的事情。”
“不，这是真的，就在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有人要我去找‘浮生幻境’，说的跟老婆婆的话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
欧阳燕用坚定的目光凝视着李姝君，“姐姐，不管相不相信，我都不会放过一线希望，起码它是希望。”
“那么，好吧。”李姝君点了点头，她的妥协并不是她相信了欧阳燕的话，而是她愿意让欧阳燕心存希望。
欧阳燕感激的笑了笑，郑重其事的说，“姐姐，将军府里有个地下密室，分两层，下面东边有间小密室，四壁都是用极阴极寒的冰玉筑成，里面非常寒冷，比三九天更冷十倍，我刚才给小悠交待过了，她会带你过去，你帮我在那里守明今几天，我要即刻起程，时间不长了。你等我回来。”
李姝君拉紧她的手道，“……你真的要去吗？不然等丛彬过来一块去，我想没有多久他便也会再回来了。”
欧阳燕摇了摇头，“我不能再等了。”她说完便转过身去，又看了看钟明今一眼，低低的说，“你要等我回来。”然后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快步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时，身子顿住，回过头来望着李姝君，“姐姐，明今就交给你了，假若……我五天后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帮我葬了他……”
欧阳燕走了，门框前只剩下一道斜照的残阳，久久刺目的照着，李姝君发神的望着……
……
“我不后悔送了性命，只悔当初珍惜的太错，误了心，如今有了舍不得。”她坐在小船上，从迷雾中穿梭出来，突然眼前电光一闪，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人已处在漫无边际的黄沙当中，没有小船，山水树山，也全都不见。这是梦吗，她紧张的在胸口中摸了摸，拿出手绢，只见那碧玉透明的果子赫然存在，这不是梦！
她还记得那天，也是这样，在沙漠中快要渴死饿死的时候，突然如同刚才那般，电光一闪，就莫名其妙的进了一片汪洋之中……传说中的浮生幻境！
“夕雅小姐回来了！”
“夕雅小姐回来了！”
“夕雅小姐回来了！”
……
将军府的仆人们婢女们一个个喊着传话过去，待欧阳燕还没走到大厅时，丛彬就跟李姝君并肩急步出来，又喜又惊的望着她。
他们来到密室，欧阳燕将手绢拿出，刚一打开，那碧玉的光彩就迫不及待的散发出来，照得室内一阵绿光，看得丛彬和李姝君目瞪口呆，即使到现在他们都还是无法相信，但她回来了就好。只见欧阳艳将李姝君手中的一碗水接过去，将那果实放进去，水即刻变成了果子的颜色，果子化成了水，再没有形状。
欧阳燕伸指沾水，往钟明今脸上洒了一些，那苍白没有朝气的脸上立马便红润起来，还比往日更有光彩。李姝君不由得呀了一声，捂住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丛彬也是愣住了。他们帮着欧阳燕将钟明今扶起，小心的喂着水。
待一切都完毕时，欧阳燕突然哭了，伏在钟明今身上痛哭起来，她当时以为他死了的时候都没有哭，他要活了她反而哭了。李姝君也哭了，“他真的要活了吗，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欧阳燕反而哭得更伤心，头枕在钟明今胸口上不起来。丛彬见欧阳燕神色异常，心里不安起来，只默默的望着她。
许久后，欧阳燕抬起头来，擦干眼睛，整了整钟明今胸口被她弄乱的衣襟，又深深的望了望他。她站起来，退着往后走，“他很快就会醒来了，只是醒来后再不记得我，与我有关的一切，都不会记得，不要告诉他这一切……保重！”
丛彬脸色一变，失声喊道，“燕儿……”
李姝君也望着她，惊悚而痛苦的喊着，“燕儿……”
欧阳燕轻轻喊了声，“保重……”她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可是像隔世一般，若隐若现，明明这么近，却好远好远，像不是一个世界里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一张纸，一片叶子，不由自主的，身不由己的往上飘，没办法控制，无能为力，他们离她越来越远，他们的影子越来越低，越来越小，他们伸手想要抓住她，却看到她的身体像风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什么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