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14)
欧阳燕从石桥下来，依着湖边绿柳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环膝，头枕在胳膊上，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婢女见天气晕暗，怕要下雨，催她回去，欧阳燕没有理会，依旧望着水面。婢女没有办法，只得嘱咐一声，准备回去拿件衣服来给她披上，她的身体还很虚弱，见不得风。
过了一会儿，乌云散去，出了太阳，又起了一阵热风。欧阳燕觉得胸口有些窒闷，支撑着站了起来，转身刚准备上岸，谁料脚下没有踩稳，打滑了一下，背对着就要栽倒水里去，幸好就在这里，及时的被人拽着胳膊拉到了岸边上，一下子跌倒在这人怀里。
她吓得心里猛然一跳，抬头看，竟是丛彬，又是一惊，忙从他怀里出来，浅浅的施了一礼。
丛彬见她脸色不好，问道：“你是生病了吗，听说你生病了？”
大热天的，欧阳燕却只觉得全身发寒，脸上也渗得冰冷，下意识的摸了摸脸，轻轻摇了摇头。
丛彬担忧的说，“我看你面色惨白，手上冰冷……”他刚才拉她之时发现的，见她目光有意躲避，便说道：“请个大夫看一下吧。”
欧阳燕摇了摇头，“没事的，受了点风寒，已经看过了。”
丛彬望着她，轻轻一笑，“你长得很像我一个亲人，但性格却不像。”
欧阳燕抬头望他一眼，又低下双眸。
“她总是机灵活泼，一频一笑，一举一动，或一句话，都能让人感到快乐轻松。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极强的吸引力，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不言不语，都让人想要去关注，去探究……”
欧阳燕在心里讥讽一笑，问道：“那她人呢？”
丛彬望了她一眼，苦涩的笑了笑，“已经不在了，过逝有一年多了。”
欧阳燕不再说话，两眼无神的呆着。
“她是我妻子，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直到失去后，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的依恋她。”他的目光直直的望着她，似乎要探出个什么来，语言温柔而低沉。
欧阳燕没有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有些不自在，冷冷的说道，“你的妻子不是住在泌安居的那位夫人吗？”
第56章
“……不，不是，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悔恨，是我犯下的错，失去了我的妻子，也害了她，我毁了两个女人。”沉默了片刻，丛彬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对欧阳燕说道：“你太忧郁了，让人看着心酸。”
欧阳燕的嘴角轻轻弯出一抹嘲讽的冷笑，却不说话，眼睛里满是愁云。她想着，我也许就要死了，这回是真的要死了，我还能再快乐得起来吗？她恐慌，她害怕，不知道人死以后还会不会有感觉，还会不会有思想？若真有灵魂，灵魂是随着身体一起，还是分离出来飘在天上。如果跟身体一起的话，被埋在黑暗的地下，那该是多么恐怖。如果飘在天上还好一些……人会有来生吗？
“夕雅。”
正当两人都默默无语时，远处飘来一个声音，他们同时抬头侧望，看到钟明今正匆匆走来。
钟明今走近了望着欧阳燕，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欧阳燕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了？”钟明今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他又看向丛彬，与丛彬目光相碰后很快收了回来，温柔的对欧阳燕道：“你先回去休息，我跟丛公子有些话说。”欧阳燕顺丛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她很想听一听他们要说些什么，可是她不能逗留，头又开始疼了……
欧阳燕忍着痛，逃也似的跑回芬林园，一推门进去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又发疯了，见什么摔什么，拿到什么扔什么，甚至还把头往墙上撞。婢女被吓得六神无主，反应过来去拉她时，却不及她的力体大，被推得摔倒在地上起不来，眼看着她额头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流出了血，只没有办法，大喊大哭起来。
正当欧阳燕从墙壁上拿下一把剑，拨出鞘准备往自己胸口刺下时，手背上突然被抛过来的什么东西砸的一疼，剑从手中掉落下去，随即被扑过来的钟明今紧紧抱住了，他的脸贴在她的脸上痛苦的唤着她，“燕儿，燕儿……”
欧阳燕哭了起来，紧紧抓着钟明今的胳膊哀求道：“钟大哥，你杀了我吧，我好痛苦，我好痛苦，好难受，像是被火烧，被虫咬……”钟明今紧紧抱着她，“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儿就没事了，你要再坚持一下……”欧阳燕拼命在他怀中挣扎，却突然觉得颈后一疼，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夜里她几次朦胧的睁开眼，却又迷离的垂了下去，全身像没有了知觉，隐隐约约看到钟明今坐在身旁，紧紧拉着他的手，不停的对她说，“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天下了雨，我们躲在同一屋檐下避雨，你很美，真的很美……向你提亲，是我求我爹去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我想娶你。后来你嫁给了丛彬，我看到你过得很幸福，决定娶了李姝君让你彻底无后顾之忧，可是你却深夜里逃了出来，我收留了你，不愿意再放你走，退了李姝君的婚约……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带着你一起从京都过来的路上，那一个多月的时间，最我最难忘的。原本以为我们会幸福的在这里生活，谁知你却始终心中有结，一来到这里就离开了我。我千方计的找到你。说是请你帮我，借扎尔特女儿的名义联姻，其实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联不联姻，对我毫无影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郡果部落……”
第57章
那声音仿佛隔世，朦朦胧胧，低沉而沙哑，欧阳燕自己也不知道是梦是醒，只反复的听到，“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死……”梦幻中似有几滴眼泪滚落下来，飞溅到了她的脸上，暖暖的，咸咸的。什么东西轻轻抚着她额头上的伤……
“燕儿，燕儿，你醒了，终于醒了，快四天了，终于醒了。”欧阳燕望着眼前的丛彬，十分诧异，再向他身后望望，旁边望望，除了一个喜极而涕的婢女，再无旁人。“钟明今呢？”
丛彬愣了愣，没有回答。
欧阳燕还是不甘心的四处张望，她记得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是钟明今啊，他一直在对她说话。为什么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丛彬，钟明今呢？
“燕儿……”丛彬缓缓坐到床前，拉起欧阳燕的手，却被她忽的抽走，并躲开了他那温柔的目光。
“燕儿，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
“钟明今呢？”
丛彬怔住，“……他？明今？”他无可奈何的一笑，“都是错，一切都是错……他不会再见你了。是他告诉我你就是燕儿的。”
欧阳燕不相信的摇头，“我不信，他在那里？”
“好，你去见他吧，他就在书房里。可能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欧阳燕跳下床，刚站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险些栽倒。丛彬及时扶了一把，她却推开了从彬的手不顾一切的往外跑，也不理身后丛彬的呼唤，径直向书房去了。
书房外面有个书童靠在门外打盹，见欧阳燕风风火火跑来，吓了一跳，“……小……小姐。”欧阳燕问道：“将军在里面吗。”那书童点了点头。欧阳燕跑上台阶，推门而入。她迫不急待的叫了一声，“钟明今。”四处张望，目光移到书案时与钟明今惊诧的眼神遇到了一起。
“……你醒了。”钟明今微微一笑，从椅背上拿下一件披风，走过来给她披在身上。欧阳燕这时才发现自己全身只穿了睡衣睡裤，十分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想起自己跑过来的目的，又抬头对着他的目光，温温柔柔叫了声，“明今……”
“燕儿，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钟明今的表情十分凝重而又严肃，一字一顿，使得欧阳燕浑身一阵发寒，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一点都不愿意听他下面要说的话，“我隐瞒了你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