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王夫人更加好奇的是此事明明严加保密过了,妹妹也只是在信中跟她提及一嘴,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对她娘家的大嫂都没提过。
“琏儿,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你可确保这消息是真的?”王夫人看眼面色复杂的贾母,故作无辜道。
“有个来跟我求花的人,是刑部的。按例各州异常死亡类案件都要上缴刑部进行审核,薛表弟这件案子刚巧被他当做谈资说了出来。当时挂不住面,我都没敢解释自己跟他是连着亲的。”贾琏解释道。
异常死亡……被当做谈资……
贾母黑脸,很理解贾琏当时的尴尬处境,这事儿不能怪他不认。这薛家孩子怎么能干出这档子丢人事儿,丢脸都丢到刑部去了。亏得琏儿人缘好,面子大,认识刑部的人。不然的话,她到现在都不知荣府还有这样一门给人抹黑丢脸的亲戚。
王夫人被贾琏的言辞堵得哑口无言,丢脸丢尽了。她青红着脸,牙根咬得生疼,暗暗地把指甲抠进手心里,心里头恨得那叫一个翻江倒海,可面上却只能忍气吞声做个缩头乌龟。
贾母深吸口气,然后又非常重的呼出这口气,意味深长的把目光落在王夫人身上。人家的亲戚,人家妹妹的孩子,她不好说,也说不好。可这等腌臜玩意儿可休想进他们荣府!
“你那妹妹,来了可有住处?”
王夫人懂了,贾母这是不想让薛家人来得意思。她脸痛得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场扇了一巴掌。可这时候自己不能再怂,还是得挽救局面。
“母亲放心,妹妹这次进京不来我们这里,他们有自己的老宅子可住,再有就是去我大哥那儿看看罢了。”
贾母得到满意的答案,也就不抹王夫人的面子了,叹口气,点了点头。
王夫人连怨带恨地瞟向贾琏那张俊脸,真恨不得立刻把他撕碎了喂狗去。
贾琏不紧不慢的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温温一笑,接着道:“还有一事儿是个有趣儿的,要跟老太太讲讲。”
王夫人尴尬地揪着手绢,有种不好的预感。
贾母笑道:“那敢情好,有趣儿的事儿我可爱听。”只要不是这些乌七八糟令她心烦的亲戚家的事儿,她都感兴趣。
“那个夏家,又派人上门了。”贾琏道。
贾母反应了下,才想起来是前几日那个桂花夏家,拍腿笑道:“这脸皮可够厚的,上次还没被你骂跑,还来呢,后来呢?”
“上门的是个管事,态度谦卑,比那个婆子好百倍。代为道了歉,正经的说明来意,邀我去夏家的桂花林瞧瞧。我见他如此诚恳用心,便觉得不好再推辞,不如就去了然后再拒绝,也好叫他们彻底死心。”
贾母点点头,道贾琏做的很好,有大家公子的仁厚风范。
其实贾琏可没有贾母说的这么高尚,他之所以会去,是因为要那这件事儿打发王夫人。
贾琏接着跟贾母道:“他们家的桂花林接连成片,一望无际,可庆幸是现在这时候去的,要是晚些时候等桂花开了再去,我这鼻子回来后肯定就不是自己的了。”
贾母笑着乐:“那是,几颗桂花树,闻着香,味道适中。一大片,非得把人熏晕了。”
“管事带我在林中略走了走,我便挑明意思不愿与其一起经商,准备告辞。那管事倒不介意,只是还要坚持让我再多看看。因盛情难却,我便随他再往里走了走,却忽然听见琴音,我便调头就回来了。”
“琴音?好好桂花林里哪会有琴音,而且这年头会弹琴的不是大家闺秀就是歌舞房里的那些姑娘们。”后面的话贾母没说,但显然,桂花林里头的属于前者,“大家是大家,却是皇商大家,已经算不上什么闺秀了。”
贾母放下手里茶,脆声感叹:“好生没教养,这商人女断然娶不得!”
贾琏看眼此刻已经丢脸到无地自容的王夫人,笑着对贾母道:“许是只她这一人如此吧。”
贾母顺着贾琏的目光瞟向王氏,心料贾琏说这话是为了给王夫人面子。因王氏那个丢脸的妹妹也有个女儿,名唤薛宝钗的。纵然这孩子是个好的,但有个那样的哥哥也是愁人,断然是沾不得了。
王夫人怎么都没料到今天的局势会发展成这样。本来她以为贾琏只是要和她杠上几句话而已,万没想到他竟然把整个薛家都给污了,以至于她的好妹妹而今都不能来京住荣府。
她要疯了,真的要疯了!王夫人的内心在狂吼大叫。
而今面子也是没了,里子也被打得血淋漓的,无地自容。
王夫人狼狈告退,却怎么想都气不过。
她在通往荣禧堂的必经之路上堵住了贾琏。
王夫人冷着一张脸,对四周的仆从门道:“我要跟你们二爷单独谈点事情。”
贾琏当即示意他们退下了,抬头平视王夫人的眸子。
因没了外人在,王夫人也不装了,平和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她愤怒地瞪红着眼睛死盯着贾琏:“这些日子你处处可我作对,可有什么原由?”
“您说呢?”贾琏好脾气的笑。
“你给我正经说话,少装腔作势!我就不明白了,老太太因何要如此偏宠你!”王夫人厉害道。
贾琏:“因何?这原因别人不知道,想必二太太您是最该清楚地。这全府里头,老太太最宠爱的就是宝玉,那时候你怎么不怒吼着‘老太太因何要独宠宝玉’?”
“那是因为我家宝玉聪慧机敏,你们都不如他。”王夫人冷哼。
“那而今的原因也该是如此。”贾琏举一反一道。
王夫人立刻明白贾琏话中暗含的意思,他就是指现在是他变得比宝玉更聪慧机敏了。这是在骂她儿子笨!
“老太太宠你我无话可说,但你为何要出处针对我,为难我们二房,为难薛家,你可知道好好地一桩姻缘就被你刚才的话毁了,你就不怕遭报应么。这不是你一个小辈应该做的事!而今我对你忍让再三,却也是有限度的,我娘家大哥还不知道此事,不然的话就凭你,呵,我是看在你年小不懂事的情面上,才会对你一忍再忍。”
王夫人暗示贾琏要明白他只是个没什么依靠的小辈,而她却有个强大的娘家做后盾,真要对打起来,他输定了。
贾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夫人左耳的方向,目光定定地,十分呆直。
王夫人还以为贾琏被自己吓怕了,高扬着脖子冷笑,等待贾琏服软求怜。
贾琏三两步朝王夫人的方向走过来,速度很快,以至于袭来一阵风。
王夫人吓了一跳,攥紧帕子护住胸口,声音紧张的微微有点发抖,“你……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敢——”
王夫人话音未落就见贾琏从她身边擦过,径直走进了园林离去。
王夫人呆了,转头看他。
贾琏撩起袍子,三两步麻利的爬上假山,假山顶有个凹槽,里头积了些淤泥,长了一撮杂草。
王夫人眼看着贾琏抱在假山上,伸脖子仰头仔细瞧山顶一撮草。瞧着瞧着,他竟然还笑了,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观察起来。
王夫人愣了愣,认定贾琏在装疯卖傻,“你在干什么?你疯了么?呵,臭小子,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
“太好了,太好了,”贾琏惊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王夫人对于贾琏的无视十分气愤,直呼其名,“贾琏,你发什么疯!”
贾琏这才想起王夫人,心情大好的看着她,笑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针对你么,如果你非要个答案才肯走,我可以给你。”
王夫人一怔。
贾琏:“就是除杂草的心情。”
“来人!”贾琏接着高呼一声,唤来丰儿等,忙吩咐他们去准备腐殖土、花盆,然后速速端来。
王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还在念叨那句“除杂草的心情”。可恶,贾琏竟然明晃晃地将她比喻成该被出掉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