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我们,本是依赖着各种机器提供的营养,才勉强活下去。离开医院,意味着彻底没了任何可能。
我瞬间想到了敖右枝,他的异常也是因为这种情况,明明就在身边,明明面对绝望,还微笑着鼓励我活下去,对他本人的情况只字不提。
甚至是挑好个地方,打算自己安静的死去。
“话说回来,监管者说你协助朋友逃脱…那孩子逃出去了吗?”
“没有。”
扑面而来的悲伤促使我两眼通红,我遗憾的告诉她:“敖右枝是死了,同那个孩子一样的情况。”
接下来的两天里。
失恋的姑娘开始忙着她的大计划,她观察每天开车来将土运走的卡车司机,和他们的换班时间,计算监管者在隧道巡逻的视线范围。
那个被家人放弃的孩子,在当天晚上便化作碎片消失了。消散在空气里,不留半点尘埃。
监管者第二日清理垃圾,将他的帽子丢在红帽子堆里,瞬间再也无人知道哪个是那孩子的帽子。
第三日,是我绝刑的日子。
大半天监管者也没在管我,我清闲了两天,精神也好了点,浑浑噩噩的没有任何工作,如同在上面的世界,每天混吃等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失恋的姑娘这次又找到了我。
“我会开车,一次性撞通那个隧道最后的几米。”
“你会开车?”我笑笑。
她咧嘴大笑:“科目三挂两次的本土女司机,油门踩到底,不带怕的!”又转脸认真的同我说。
“但是我需要你给我打个掩护。”
在她的计划里,我和她都是牺牲品。
她开车撞破隧道会引起爆炸,运气好活下来,能通往生的路。运气差的话,就连魂魄都炸的粉身碎骨。
而我是要将大多数监管士兵带走,我的绝刑他们必须围观,如果挑选更远的地方,便更有助于调虎离山,让她的计划畅通无阻。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很诧异:“其实我觉得你不会答应的,因为我有生还的可能,可你被这么多士兵盯着…”
“没事,我已经,好好的活一次了。”
就在这地底的世界,劳动,换取果实。见证死亡,经历生离死别。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今天服刑之人是敖右枝,他也定会欣然答应。
他是个乐于助人的老好人。
第10章 故事的结尾
我也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去做他会做的事。仿佛这样做,便能从中获得点慰藉。或是得到自己的宽恕。
来到这里的几个星期里。
我们已然,是平淡的看待生与死的问题,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面接受与妥协,再到最后的浑浑噩噩。
人生来便赴死,一日复一日,我们向生而战,却又从精神上与死人无差。
这使我害怕又恐慌,最终无能为力。
眼下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绝刑定在晚上。
夜晚是这座城最美的时候,我左思右想,为自己精心挑选陨落之处。一众监管者跟随着我,不知疲倦的走过这座山,跨过那长桥,一路无声,这是对我的尊重。
夜色悄然降临,我选择了那家澡堂。
监管者的性别似乎是男性,踏进女汤时,没人跟进来,窸窸窣窣的替我买单。澡堂里的地底世界居民见我灰头土脸的模样,竟是第一次不在闪躲,反而是围着我聚拢起来,眼里竟是同情。
若是她们厌恶我,唾弃我,此时的我或许会好受。其中一年龄与我妈妈相仿的妇人,伸手撩开贴在我脸上的头发,她松软的手一下下安抚着,而那一道道落在身上的柔和目光,终使悲伤决堤。
隐隐约约,听到水流声和她的轻语:
“孩子啊,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家里人该有多着急啊。”
“为何要走这样的路…?”
澡堂里的镜子告诉我答案,一切的思考都逃不过时间的追击。从镜子里我瞧见自己没血色的脸,发抖的唇,写满对生之渴望的眼睛,与那一颗剧烈跳动的火红心脏。
它在发光发烫,叫嚣着要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没做对过什么事,甚至一无是处的我。
我痴痴的凝视着镜子里的人。
这是来这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看清了自己的脸。很小,很稚嫩,很不愿意去死,很怀念原来的世界,不承认敖右枝死的事,不甘如此结束,但我个人的力气实在太小,我所能做的事我已经尽力而为。
哪怕是石子落入大海,一声不响,那也是精卫填海的其中之一。
只要这般。
那便够了吧。
远山之外传来轰隆的巨响声,整个地底世界为之撼动。本围着我的女子们尖叫着裹上衣服躲门而出,监管者的哨子吹的尖锐,鸣笛响彻了云霄。
心脏渐渐羽化,外面一片吵杂,我的耳朵里却是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声。没有多少时间再让我去思考人生的意义。
光脚踏入浴池里,衣衫褪去,不着寸缕。
这是我来那世上的模样,也将是我离开时的姿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经历过的,铭记住的,只会随着灵魂飘散于远方。
远方是何处?
蹲下身来,池水漫过口鼻,吞没头顶,温柔而致命的水不出半分钟便剥夺了呼吸,水花一层层荡漾开,溢出水池,静静的流淌。
直到这个世界安静了。
绝刑已完。
屋外的世界恢复稳定,女子重新梳洗打扮。海岸线处的长路依旧蜿蜒,伸向不知名的远方。隧道已通,洞穴内传来的是天籁之音,无数微光缕缕窜出,见此光者无不祈祷祝福,愿灵魂能够归于正轨,山下的监管者又迎接来下一批人。
还是不变的小红帽,监管者挥挥鞭子布置了任务:“穿过这个隧道,去那边铺路吧。铺到山顶,就算两不相欠。”
天使还在吟唱。
不知是神的祝福,还是温柔的惩罚。
“上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做好准备。”
熟悉的铃声响起,我猛地一个弹身坐起身来。头顶是茂密的树冠,身下是踏实的土地,我头脑发晕的摸摸胸口,噗通噗通的,是心在跳动。
那瞬间有喜悦,又觉得莫名其妙。
真是好长的一个怪梦啊,昨天晚上没睡好还是怎么的…浑身酸疼的,竟然在草地上睡着了。
我舒展着身体站起身来,摘掉头上的杂草,长舒一口气,回想梦里的事,突然就模糊了起来。
“滴滴!——”
公交车狂按喇叭,一路鸣笛。
大货车丝毫不让,也是鸣笛狂飙。
我回首展望栏杆外的公路,刺耳的鸣笛努力在唤醒着什么,那长长的柏油路十分眼熟,热浪翻滚着,没那奇幻的海市蜃楼,却仍然吸引着我朝那远方眺望。
“薛席,快回教室!”
班主任恰好看到在那发傻的我,赶忙催促着。我连连点头,感觉又做错了什么事。不过这种紧张的学习环境里,除了学习以外的行为,都是错的吧。
我无奈的低头笑笑,再抬起头时,一个笑起来牙齿特别白的男孩,和他的朋友勾肩搭背,快步从眼前路过。
“滴滴滴!!”
公路上恨不得穿透耳膜的笛声再度响起,我听的打了个哆嗦,那男孩也回头皱眉,寻找那噪音的罪魁祸首。
视线来不及闪躲,我和那人尴尬的四目相对。
那瞬间触电似的,在心头无声蔓延开的酸楚,爬上了眼眶。而他也很是尴尬的移开了目光,踏着上课铃消失的没有踪影。
刚转学来时搭话的女生在我回班后,又坚持不懈的同我搭话,她问我:“你怎么眼睛都红了?角膜炎吗?我有红霉素眼膏你要不要试试。”
她热心的掏出还留着体温的药膏。
我愣了会破涕为笑,炎热的风吹的树沙沙作响,心情倒是突然明朗了。
“不,我只是觉得我做对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