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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天使镜像(14)

作者: 中 华田园苏 阅读记录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正巧在老戴耶临终前不久,那时候拉乌尔就已经是个阳光俊俏的少年郎了。转眼两年过去,二十一岁的夏尼.德.拉乌尔看上去一点儿没变,一双蔚蓝的眼眸依旧纯澈如碧海晴空,而那头灿烂的金发也还是能让人联想到盛夏午后的阳光。

“好久不见,蜜萝,你……你们现在在巴黎?”拉乌尔谨守礼仪为双方做了介绍(菲利普当初忙于打理夏尼家的生意,并未见过戴耶一家)后,就假装从容地同蜜萝打招呼。事实上,作为这个时代最早瞧见蜜萝的人,拉乌尔对这位像所有亚裔一样看上去略显稚气的少女一直抱有相当程度的畏惧——那显然比瓦勒里乌斯太太的惊鸿一瞥更加深刻;即便是蜜萝如今出落得愈发艳丽的容貌也没能让这种莫名的畏惧消减半分——他或许已不能准确地回忆起年少初见时蜜萝眼里汹涌的阿凯隆特河的波涛,对视瞬间比溺水更严重的窒息感却令人难以忘怀。

“没错,克莉丝汀也在,不过她现在通常住在巴黎歌剧院,而我,如你所见,在这里开了一家花店——就像父亲,我是说瓦勒里乌斯教授曾经提议过的那样,她考进了巴黎歌剧院,现在是歌剧院的四级演员,也许很快就能到三级了。”对于某种意义上而言唤醒自己新生的人,蜜萝还算体贴。她面色如常地接下了拉乌尔的蠢问题,并且体贴地一句带过自己近况,同时主动提起克莉丝汀。倘若她没记错,不论是三人青梅竹马的温馨时光,还是三年后依旧在佩罗的重逢,那家伙的目光从来都只为克莉丝汀停留。

拉乌尔有些讶异地望向她,隐隐感到黑发少女比分别时有所转变。

“瓦勒里乌斯教授?抱歉,但我听说你是戴耶家的养女。”菲利普伯爵皱眉问道。他的年纪几乎是弟弟拉乌尔的两倍,中上身材,神情偏于冷峻(这与拉乌尔少女般的秀气迥然相异),但考虑到他很早就接手了夏尼家的大小事务,是这个法国最古老、显赫的家族的一家之主,这一点完全可以理解,尤其是他看上去至少对女士足够有礼。

“是的,先生,但现在就连克莉丝汀也是瓦勒里乌斯家的养女了。”蜜萝对这位浑身透出成功者风范的大爵爷印象不错,她目光在新换的货品里逡巡了一小会儿,伸手掐下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插进中年男人西装的胸袋里,不出意料得到男人一抹暧昧的微笑(这是她同附近的布店老板娘学来的,确实有助于增进生意,现在她连处理后续的麻烦,比如三五个巴黎街头的小混混或者试图用金钱开道的年迈富人都已经很熟练了)。

“你跟克莉丝汀分开后没多久,老戴耶就去世了,然后瓦勒里乌斯太太收养了我们。”蜜萝转头对满脸惊讶的少年郎解释道,又对菲利普回以不相似的微笑,“妈妈最近病了,我收拾完这里就得回去陪她——你们要去坐坐吗?不过这个时候克莉丝汀大概还在剧院。”说到最后一句时,蜜萝色寻常,拉乌尔少女般的脸庞上却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我真抱歉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愿这个能带去我们的祝福。”菲利普略微压低声音,使其呈现一种迷人的磁性(自然,在蜜萝听来,远不及西德尼),同时随手点了小店正中花架上最显眼的一盆大型三色堇。或许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正直的男人,但些许风流韵事对一位成功的商人而言完全是锦上添花的点缀,不是么。

“先生眼光真不错,这可是我这里的‘皇后’——想要做成什么样式的花束?看在拉乌尔的份上,第一次光临你只需要出材料费用。”菲利普委婉地略过了去家中探访的提议,蜜萝也不纠缠。至于大爵爷言语中似有若无的引诱,她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黑发少女娴熟地绕过随意放置在店里的小圆凳为菲利普取来那盆分量不轻的鲜花,语气亲近却又并不显得轻佻。

“不必了,小姐,我相信你能够继续照顾好它。”不得不承认,这位大爵爷唇角含笑的模样还挺讨人喜欢。如果不是他眼中的轻蔑藏得太不小心,蜜萝说不准也就顺水推舟收下这份“探病礼”了——从末世来到这个时代,尽管少有能与她心灵相契的友人,但蜜萝也不拒绝稍微扩充自己的社交圈子——陌生人的善意在她出身那个年代可是绝对的珍稀物。

“我很遗憾,先生,三色堇适合露天养殖,需要充足的光照和通风才能茁壮成长。”但蜜萝仍抱着那盆明黄和深紫为主的三色堇,语气无辜,“而且,恕我直言,蓝色或者紫色之类颜色偏暗的花最好别送给病人,还有整盆的盆栽也是。按我家乡的话来说,这寓意使疾病扎根。”

菲利普:你真不知道这花是送给谁的?

“那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蜜萝?”拉乌尔感到气氛有些古怪,他抢在哥哥开口前笑着问道,蔚蓝的眼里无端有些紧张的情绪,并非因为蜜萝是克莉丝汀的姐妹,而是他本能地感觉到,哥哥菲利普恐怕对黑发少女有所误解。而这种误解……拉乌尔看着少女阿凯隆特河一般黝黑的眼眸,忍不住悄悄吞了吞口水——他不确定在超越某种界限后,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

“香石竹或者马蹄莲怎样?虽然不是应季的花卉,但我正好有货,最重要的是,妈妈平常就挺喜欢它们。”蜜萝一本正经地推销道。

拉乌尔自然立刻就同意了,尽管拿人家店里的鲜花当礼品送给人家的长辈,多半还是由人家自己带回去,这感觉实在奇怪。菲利普不置可否,并在黑发少女转身做花束的时候细细打量,与拉乌尔如出一辙的蓝眼睛里隐隐显出应付女士时很少用到的冷峻神情。

事实上,菲利普早就从弟弟口中听过蜜萝的名字,分别在他两次从佩罗归来的日子前后。这两次拉乌尔都用了许多美妙的词语称赞一位名为“克莉丝汀”的金发姑娘,对蜜萝的形容却只有一句含糊的话语:她有一双可怕的黑眼睛。

菲利普一度把这归结于苦难催发的成熟,毕竟他已从监护拉乌尔的姑妈处得知,那位黑发少女可能是个幸运的逃奴。起先意外相见,或许是那支现在还待在他西装胸袋里的鲜花给了他先入为主的印象,他一开始就未把她当做一位值得关怀的晚辈,或者一位值得敬重的女人,连带对她那位姐妹克莉丝汀也印象不佳。

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少女的眼睛实在亮极了,或许是亚裔人种的缘故,眉梢眼角甚至犹带几分惹人怜爱的稚气——完全不像他所以为的那种惯于出卖青春的年轻女孩儿,稍后她的言谈也不由令他为自己先前的揣测感到一丝丝羞恼。但你在她眼里又找不到一丝一毫小女孩儿未经世俗打磨的清高。正相反,菲利普完全能感到她对顾客的热情与沉着应变;当她把那支鲜花插进他胸前的西装口袋时,含笑的黑眼睛与轻轻擦过他胸口的圆润指尖甚至可以说是风情万种——胜过他交往的所有情人。而少女笑容背后隐约的冷漠尤其使他感到熟悉:这一切都完美超出了一位成功商人的及格线——与他尤为相似。

有人喜欢从相似的灵魂处寻求认同,也有人会渴望一颗完全相反心灵的填补空白;有人习惯在自己熟悉的世界中画地为牢,也有人孜孜以求视线外的秘密。那么我是哪种呢?菲利普想,我是哪种恐怕都不重要了。法国最古老、最显赫的夏尼家家主开始对少女产生兴趣——当然还没到想要娶妻的地步,但也与从前对他身边来来去去的情人们有所不同。

“您的手艺真不错,小姐。”中年男人目光追随着黑发少女正为捆扎花束的粉丝带打结的手指,静海般的蓝眼睛折射出细小的波澜,“我实在很喜欢它。”他指了指不久前被少女放回中央花架上的那盆三色堇:“但我恐怕不能给它周到的照顾——您介意为我留下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