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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海棠(5)

作者: 葫芦多福 阅读记录

文筠刚毕业没几个月,大概学生时代的女孩都讨人爱。公司新进的同事每个人案头都挂着摆着一两件喜欢的小玩意儿。每次看到它们,都会勾起很多的向往。和他们一比,盏盏快成了老一辈了。她不过比文筠他们多进公司几个月而已。想起这些快乐事,会崩地卡带。海澜变了,海涵也会变,打电话给海澜,海澜正睡呢,盏盏说快起来,介绍个新人给你认识。海澜不知听到了没有,盏盏只听见她不太均匀的呼吸声。

盏盏跟文筠在约好的地点等了海澜挺长时间,等得文筠的脖子快长成鸭脖子。盏盏正想取笑她一下。海澜病态十足地迎面走过来。穿了一件套袖大宽衫,上面印着几个阿拉伯数字,东倒西歪的。跟人一样缺乏椎骨。盏盏说,海澜下次别忘了把睡衣穿出门。海澜不咸不淡地说,真没劲。盏盏带路,文筠踏踏地小鹿似地一步不离。海澜巴不得把自己丢了。凑在一块吃个饭也着实不容易。吃完饭,送粮海澜回去更是不容易。文筠是个直肠子,快嘴说,让海澜姐去我哪儿睡吧。盏盏你也去,红红请假好几天呢。盏盏正怪文筠自作主张,找不自在,惹一身桃毛,我才不喜欢到处流浪呢。海澜难得有个同盟军自己表明身份,她倾向文筠的话说,你为什么不流浪呢?让人可怜你像吃芝麻烧饼,吃完了落一地芝麻一嘴香。文筠拉拉海澜的衣袖,走吧,走吧,我最怕一个人。盏盏找文筠茬似地说,怎么你还有这种富贵的毛病?瞎胡闹什么?海澜一听来劲了,别人瞎闹,你最正经。离我远一点,小心带坏了你圣洁的名声。盏盏说,海澜,你应该和海涵多沟通,不能这么僵着。海澜从牙缝里死死地咬字,别叫得这么大方,我听着不舒服。我比你了解李海涵!盏盏苦笑弄巧成拙了,将若压帅,没有尚方宝剑,只能随她便了。

海澜把小公寓彻底参观了个遍。她跟文筠还挺对路,是麻雀窝里飞进两只无尾燕。盏盏不想跟海澜呕气,又主动跑到文筠屋里,三人打闹起来。盏盏是有备而来的,但还没说,海澜先一个人沉默了。盏盏说,你们闹心理病呢?海澜说,我现在讨厌他。盏盏说,海涵多好。海澜说,好像你们是一家人。我要什么了?盏盏黯然了,文筠从中调节,我有果汁呢,一人喝一杯吧。海澜觉得盏盏终究是外人,外人感觉不到她的内心感受。她们是在不同层面上有不同的要求,如果换个位置,盏盏未必肯换。文筠给了她们个台阶下,氛围软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盏盏把果汁兑上了半杯水,她不太喜欢这种加工了的饮料。海澜和文筠对瓶饮。盏盏在想,如果我是海澜,有了这么个哥哥,什么要求都不会再有,哥哥已经满足了内心的要求了,都够了。盏盏和海澜在暗里使劲,两人在拔河,文筠说,我可当不了裁判啊,我还没去考资格认证呢,等我考好了,你们认真较量。

枯黄色

如果李海涵知道两个女人为了他等事情尘埃落定。他是事件的制造者,就一定是事件的执行者。每件成功的辉煌,不是光坐在观景台上眺望就可以,而是他跟后台制作人一起忙活。在中国的制度里,政治决定商机,他是一个有着政治生命而又从事商业工作的人。他执行着命令,又发布着条款。他比父亲李大山优秀。李大山从小就把他拿“头儿”来培养,一个小有成就的商人最明白仕途的魄力。他把他的精明倾囊传授给儿子,他觉得李海涵有这种气魄。这种气魄不是培养的,是儿子天生的。大山的儿子没有理由成为土丘的基因。上天先给了这么好的基础,他如果不充分开发利用,那他不是大傻吗?他从不做赔本的生意。他的精明让他过早谢了顶,前些年买了顶假发戴着,后来看了电视受到启发,觉得自己可以免费给自己的买卖打广告,这就是一种不用贴钱的商标。

海澜最鄙视这一点。她对父亲哥哥向来看心情。心情好,对他们和颜悦色,但他们也要有求必应。心情不好,可以一整天不说话,仿佛面对没有干系的一干人等。谁如果这时看错了火候,准会挨一顿呲牙咧嘴的批。李大山放任海澜,他在等一个时机,嫁女儿也是精美蓝图的一部分。缺少了海澜,他雄壮的计划就会的一个缺口,他的钱袋子就会漏钱。

海涵迁就海澜,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妹妹抠点零花钱,是天经地义的,不可责备。正因为如此,造就了一个做什么都那么率性而为不顾后果而又挑不出具体错误的丫头----李海澜。李海澜不算娇气,也不狂妄。遇上街上那些讨饭的,她一律视而不见。橱窗里的时尚她也喜欢,但她不买。几年深居离索的生活,没有实际的工作,没有象征性地收入,她将生活支出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她控制得很好。因为她喜欢坐着。

父亲和哥哥的冷漠,让她无意也无形地花他们的钱,却不买他们的帐。她心安理得。觉得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与其让它们发霉变臭还不花掉。因此她也从未觉得自己寄生虫的生活就是盏盏所说的堕落的感觉。哥哥很早离开父亲打天下,因为他负担着父亲的尊严,父亲设计描绘的精美王国的建筑。她离不开父亲,她需要在心理上鄙视父亲,生活上却依靠他,榨着他的血汗。她并未感到羞耻。谁让父亲生了她。她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家。她希望挑起一场战争,越惨烈越好,她要让她恨的人知道多年来她心里的积恨有多深,她的创伤,包括她被剥夺了的爱。她尤其恨海涵。她希望同这个家连根斩断。

有时候 ,她等海涵回来,半夜了,海涵的脚步静悄悄,她从被里跳出来,光着脚,愤恨的火一次次被巨大的安静吞噬贻净。她一次次又光着脚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月光从窗帘的隔缝里泄进来。带点不太明朗的枯黄色的忧伤。

等天明醒来,房间里,偌大空间,一切还是静悄悄地。她设想过多个幻想,她想提早把她的想法告诉海涵,而她却越来越觉得她心里最牢固地那道防护墙垮了。

空气里的花香混合的味道越来越分不清是什么了,有丁香,玉兰,似乎还有薄荷,玫瑰,更有那么点茉莉和蔷薇的清凉的细致香。不烂漫也绚丽。水灵灵的青菜在冷气里更是让那些主妇们名利犹豫不决。海澜买了一块巧克力,看着大腹便便地女人提着篮子,耐心优闲地看每个商品的出产地,重量,营养成分,价格,日期,保鲜度。她想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孽子。而她同时又看着她红润的脸上泛着的光泽,当个主妇也是幸福的,至少比没人要的幸福百倍,海澜一直跟着她从一排货架转到另一排货架,她笨拙地移动着身躯,那是天地间的一种大美。

海澜挑了几个洋葱,洋葱在冷气里呆久了,摸在手里硬梆梆地,这让海澜找到了久往的感觉。吃洋葱的人是幸福的,切洋葱的人是有爱情的,洋葱里面的一种爱,可以让欲哭无泪的人掉出眼泪来。每每买菜,海澜总带两个洋葱回来。压在篮子底下,心里好惬意。不吃,看着也舒服。剥个皮,搁在那儿,永远是随时备用。每天剥一层皮,不是哭,是洋葱辣的,泪很快流下来。很顺畅地,心也随着欢快起来。

盏盏告诉过海澜,剥洋葱是要放到水里的,否则等到切时可就泪流满面了。海澜很不屑。她要的就是一样不用去掩饰哭泣目的的哭泣。虽然她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可也并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许盏盏哪里比她差,只不过是她整天抛头露面。而她李海澜,庭院深深深几许。她宁可和盏盏倒个位置,换取心灵上的自由,不必担心某一日亲生父亲对她的感情暗算,把她卖了。给哥哥当仕途上的铲土机,这算不算是一种可怕?她和盏盏一样,受过十几年的教育,知道洋葱该怎样去吃,但许盏盏未必体会她一坐几小时头脑飞快旋转的痛苦。这个定律维持住了,就是几年。几年下来,她还是学生身材,学生头脑。她不忌讳别人说她幼稚,幼稚地可笑。但她忌讳盏盏说她不愿长大,还停滞在喝水还用奶瓶的阶段。她不渴求荣华,但她需要执著。海涵有过两次饭餐时间回家。两次都看见海澜在剁洋葱。海涵笑过海澜,像剁猪食。海澜把刀举向了哥哥。洋葱沙拉摆在桌中间,其实就是个点缀,不会有人去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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