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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104)+番外


“这流的,莫非是马尿?”他幸灾乐祸。
我梗着脖子道:“我没哭,我还有功课要做,恕不奉陪,白先生请回!”
这是徐二叔教我的法子,不要跟姓白的当面顶撞,要拿着大道理一口一个“白先生”噎死他。果然,我说要做功课,白析皓便没好意思再出言讽刺,倒踱步来我书桌前,瞥了一眼我抄的东西,扑哧一笑,道:“君子立身?你小子就算抄一千次,撑死了也只能当个伪君子,趁早别耽搁功夫了。”
我脱口而出道:“谁耐烦做什么君子,还不是凛叔叔吩咐……”
“你是说,凛凛教得不对?”他立即抓住我的语病。
我很怕他以此为由,要把我从公子爷身边赶走,立即道:“没有,我没说!只要是凛叔叔吩咐的,便是千难万难,我也会完成!”
姓白的脸色微变,冷哼一声道:“说的好听,哪怕他让你去考状元做官你也听?或者命你继承你爹的遗愿,做一个土匪头子,你也听?”
我大怒,尖着嗓子道:“胡说胡说,凛叔叔才不会让我做这些……”
“不让你做这些,那为何要你成为一个君子?还是心怀天下的君子?这世道要心怀天下,除了当官或做叛军头子,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养活自己?”
我那时还是个黄口小儿,被他几句话就说懵,不知如何作答。只觉得公子爷的期望,是万万不能违背,但让我去当什么谏官或跟我爹似的,重新扯起凌天盟这副大旗,又是我万万不愿的,那该怎么是好?
白析皓见我急得眼泪快出来,笑得无比畅快,道:“难得沈慕锐生出你这样的儿子,真真有趣,真太有趣了。”
我哇的一声大哭,扔下笔跑出房门,只觉心里很是纷乱。
家里那边的叔叔伯伯,说起我父亲,皆是一脸崇敬,个个说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里的人说起我父亲,却皆如白析皓这般面露鄙夷。我曾经扯着公子爷的袖子哭着问他,我父亲到底是个什么人,公子爷目光忧伤,抱着我久久沉默,这令我明白,或许父亲的盖世英雄,其实也未必做得那么畅快和成功。
况且,我心底有自己的盘算,我不要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是因为,任他再武功盖世,声名显赫,他也从未抱过我,亲过我。
这样的爹爹,再厉害,又与我何干?
但他还是我爹爹,人们见到我,无非只有两种评价,像抑或不像我爹。
公子爷从没说过希望我成为我爹爹那样,但他有时看着我入神,眼中情绪复杂,时而柔和,时而凌厉,想来,也是将我跟我那素未谋面的爹爹联系到一起。
但我不想做沈慕锐,一点也不想。
我躲在后院的假山洞里哭,那时候的我太小,面子上装得再刁钻古怪,心里还是装不下太多大人的期望。比如拼命敦促我练功的红绸姑姑,比如指望我光大凌天盟的徐二叔,比如,希望我存鸿鹄之志的公子爷,我其时,不过是个希望被人疼被人注意的孩子。
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哭累了,我迷迷糊糊睡着,后来肚子一阵叽里咕噜,也就饿醒了。揉揉眼睛,我决定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先填饱肚子,然后回房乖乖抄写,明日跟公子爷认个错,相比回凌天盟,还是留在这里有趣些。
我迷迷瞪瞪走出来,从后院逛回前院,还没出月洞门,就听见有丫鬟“呀”的一声尖叫,紧接着,她扯开嗓子大喊:“小少爷在这,找到了,小少爷在这……”
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山庄里竟然灯火通明,紧接着,一大队人马涌了过来,当前的是邬总管伯伯,还有大班山庄内的侍卫下人,随后,有谁喊道:“公子爷来了。”大伙纷纷让道,我还懵懵懂懂,就见到公子爷气喘吁吁,扶着白析皓的手,快步走来。
他在我眼中,从来都是美若仙人,不染凡尘,举止高雅,说话风趣,据说当年便是金銮殿上,千军万马之中,强敌环伺,危机之前,他也舌战群雄,挥洒自如,从来化解。但此刻,我却发现他脸色焦灼,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还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被他拉住,他的手略略有些发抖,抚摩我的头颈,检查我的手足有无受伤,待发现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一把将我抱入怀中。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过了半响才慢慢缓和,松开我,拉住我的手,若无其事地道:“跑哪去了?书抄完了?”
我生怕他责罚,结结巴巴地道:“没,还,还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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