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要说话，却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李科长，张司令有请你过去那边一下。”
说话的是金生火，脸上带了笑。他不知道怎么窜过来了。我看了一眼那边，张一挺和白小年还有几个日本军官站在一起，我发现那几个人也不时往这边看。
李宁玉没有要挪步的意思，金生火看着她笑了笑道：“好歹是人家新官上任。司令部里该去敬酒的都去了。咱们处就差老李你了，给我个面子，给张司令一个面子成不成？别搞得的大家下不来台。”
他是上级，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宁玉也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楚。点点头算是表示知道，端了杯酒就过去了。
我想跟过去，金生火却一把拉住了我，看着我道：“你去做什么？小丫头不懂事。”
我看着他道：“玉姐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也要跟张司令敬酒。这怎么能叫不懂事呢？”
金生火哎了一声松开我的手臂看着我道：“小顾，顾大小姐哎，你听我一句劝吧。老李是个不识抬举的人，要不是她本事过硬谁肯搭理她啊。你年轻不懂事趁早别叫那么亲热，没多大好处。巴结她还不如巴结我。我是你上司的上司。”
他说完还冲我笑了那么一笑，我恶心的胃里直冒酸水，却笑了道：“可我喜欢跟玉姐在一起玩。她对我挺好的。我还用得着巴结这两个字吗？我要是高兴，本城的人都要巴结我才对！”
金生火又笑了看着我点点头道：“对，对，你顾家的势力是很大，只是……”他说着顿了一顿看着我低声道：“只是你顾家的势力再大能大的过日本人吗？连汪大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别说你父亲。大小姐，我是为你好，劝你一句，别跟李宁玉学的一副怪脾气。”
他话里有话，我佯装不懂看着他道：“切。日本人又怎么样？要钱吗？我们家有的是钱。”
金生火看着我嘴里啧啧的，那完全是一副替我可惜的表情。我知道他想笼络我的心思受了挫折了。精明如他必然不会跟嘴巴狂成这样的顾晓梦交集太多，虽然我知道，他那点爱趋炎附势的心思。现在白小年是火乘风势了，张一挺一上台，白小年精气神都足了不少，连带那首游园还唱出喜悦的感觉，还幽怨什么啊。
白小年得势，金生火那点寡汤寡水的裙带关系就有点挂不住了。他得拉拢几个才能安心，头一个就想到了我，背景同样非常过硬的我。可惜，我的没心没肺让他味同嚼蜡。
金生火毕竟老辣见我对他的游说毫无兴趣话锋一转就开始跟我东拉西扯聊家常。他知道的还真不少，嘴巴又能说，我听在耳朵里也觉得有点意思，尤其他看我对李宁玉感兴趣，又聊了一些李宁玉的事。什么，李宁玉归国后还去过海洋学院学通讯，李宁玉家里一直是国名党的士官。
有的我知道，有的我不知道，绝大多数我知道。但是听别人说又是另一回事。金生火说话爱添油加醋，我也全当听评书了。渐渐的他内心的种种抱怨就出了口。
“白小年是个什么东西，兔爷全都不干人事！仗着得势了最近尾巴都翘上天了，根本不把大家放在眼里，还以为司令部是他一个人的，不是，根本不是，他做梦！”
“吴志国？他就是个孬货，外强中干。你以为枪一响他不害怕啊？怎么可能。他说他没退，谁知道呢？就他那点本事行军打仗还不迟早给人端了。谁怕他啊，你也别怕，得罪他就得罪了，我在你根本别担心。”
金生火的酒一杯接一杯，话也越说越多，我看着他突然发现他表面风光圆滑，其实内心极其不安，做人少了很多底气。也是。李宁玉靠的是业务能力，吴志国靠的是拿命去拼，白小年有张司令，张司令有日本人，就连我顾晓梦也是有大背景。金生火这个处长有点窝囊。
他的牢骚越说越起劲，倒是给我了不少司令部人际上的讯息，比如谁跟谁不和了，谁有过点什么什么破事，这一说时间可就长了，我竟把去找李宁玉的事放到了一边。
李宁玉就出了事。
就听见哐当一声酒杯摔碎的声音从大厅那头贵宾房里传了出来，跟着有李宁玉的破口大骂，最后是贵宾房的大门被她一撞而开，李宁玉狼狈不堪的从里面出来了。
那一刻大厅里安静极了。
“玉姐！”我惊呼一声不管不顾从人群里冲了上去一把扶住她。
她的头发散乱下来，衣服的扣子半开着，咬着嘴唇面容更加苍白还有不可遏止的震怒，整个人在瑟瑟发抖。
贵宾房里传来几个人极不愉快的日语，音调很高有问责的意思。跟着是张司令的声音，没听清说什么，只听见一个词稍安勿躁。然后张一挺就出来了。
大厅的人都看着这一出，张一挺看了一眼大伙又看看李宁玉最后一笑道：“没事，李科长喝多了醉了，发酒疯呢。大家继续，别扫兴！”
底下的人一听这个话，就算知道是不对劲谁管啊，马上音乐又响起来人群又律动了起来。竟然无一人来问。
我扶住了李宁玉，她果然是一身酒气，她是个不怎么喝酒的人，喝成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我皱眉头怒视着张一挺道：“这还有王法吗?!司令，玉姐怎么说也是你下属，你就任那些日本人欺负她吗？”
张一挺人高马大看了我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道：“顾晓梦，你注意你的身份，你是什么级别敢这么说话，我不是钱翼虎，我不管你有背景，我一向处事公正，你信不信我关你几天禁闭？”
“我……”我是怒从心起，张口就想骂这个汉奸国贼，他妈的什么玩意。李宁玉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看着我摇摇头道：“晓梦别说了，我们走吧。”
她摇摇晃晃还不忘回护我，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都疼了。她左脸颊还有些红肿，看起来像是巴掌印。
我牙根一咬差点就掉眼泪了点点头道：“我送你。”
我扶着她一步步走出了这个外表看起来光鲜华贵热闹非凡的宴会，实则里面的这些人龌龊冷漠十足的叫人恶心。
我听见张司令发火的冷哼，又听见白小年阴阳怪气的腔调道：“生什么气啊，那个李宁玉自作自受。别为她扫兴。”
第 13 章
那一刻，我都寒了心别说李宁玉了。
我扶着她就往外去，家里仆人递过来大衣我先把她裹上然后上了车让司机送去宿舍。
夜晚的轿车里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缩在她米黄色的大衣里，神情充满了伤痛。我从未想过李宁玉也有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候。她不说话，一身酒气冲天，最后喉头里发出欲呕的声音，捂住嘴，我赶紧喊司机停车。
路灯底下，冷清的街道上，李宁玉醉酒后吐了个一塌糊涂。
我站在她身后，冬日的北风里，眼泪就只想往下掉。
好容易她吐完了，我递给她手帕，她摇摇晃晃之中我只有抱住她把她塞进了轿车。
于上次她醉酒说头晕不同，这一次她一言不发，眼泪却说流就流。
真的假的，去他妈的真的假的。我是人，我不是那些日本人伪军一般的禽兽，我是个有血有肉长了心的人，看见她被那些该死的禽兽羞辱，我若是不心疼她，我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我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不需要顾忌，我的大脑我的心也不想我顾忌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心疼她，她需要我心疼她。她太难了……
我伸手揽过她的头，放在我的肩膀处，我的眼泪掉下来她醉的朦朦胧胧却还是一副坚强隐忍的样子，我嗓子都是呜咽的道：“玉姐，玉姐，你别忍着，你要难受你就哭出声来。我X他妈，那群男的都不是男人，哪能看着日本畜生占你便宜。你别怕，他们不管，你有我，你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