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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之妻(33)

天灾离乱,命薄如纸。

楚瑜看着几个侍从将那人扶起,心也随之提了起来,她皱眉道:“怎么看着比昨日还多了不少流民?”

她本以为赵克己顾着粉饰太平,场面或者会好看一些。

坐在近旁的朱墨平静说道:“我与知府大人商议,将城门大开,想必临近几个州府的灾民也来了不少。”

“那衡阳支持得住么?”楚瑜忧心忡忡的道。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朱墨这次回答得十分老实,他的声音依旧不显半分波动,“若是将这些人拒之门外,他们或许会死得更快。”

尽管他神色漠然,但不知怎的,楚瑜仿佛从中读出一种口是心非的意味。她暗暗想着,也许此人比她想象中要有情有义得多。

所谓的粥棚不过是一间临时搭就的茅草屋子,看着宽敞,其实四壁全无遮盖。四根木柱将屋顶撑起,中央置着一口大锅,底下生着柴火,里头是翻涌的沸水和白米。

楚瑜今日有意换了件半新不旧的蓝布衣衫,满以为已经够寒酸了,岂知和周遭一片衣不蔽体比起来,她简直称得上珠光宝气的贵妇人。

楚瑜就站着看了一会儿,已觉得满面羞惭,她姗姗上前,从一个中等身量的汉子手里接过汤勺,“我来吧。”

那人想必是赵知府府上的家丁或仆役,见她过来,忙让开位置。

楚瑜情知自己这一举动有博名声的嫌疑,但若呆呆在一旁站着,她心里只会更不好受,遂努力平静下心绪,让灾民们排成一列,接过他们手里缺了口的木碗。

盛之前还得试试烫不烫嘴,楚瑜仅尝了一口,眉头就细微的蹙了起来。比起她生病时候朱墨端来的清粥小菜,这些薄粥简直就和白水一般了,或许连盐都不曾加。一碗粥里头倒有大半碗水,比前些时见过的江流还清呢。

旁边另有一个硕大的木桶,里头是翻滚的菜汤,汤色浑浊,颜色漆黑,稀疏的野菜切成一条条投入其间,捞起来简直像晒枯的蚯蚓,这种东西叫人如何下咽?

楚瑜按下心中不悦,稳住声音道:“你们平日里就吃的这个么?”

那人怯怯的望了她身后的仆役一眼,“已经很不错了,有些人连树皮草根都吃不着呢。”

这倒是实话,兴许也是碍着赵知府的权势才不肯多言。楚瑜望向手中清亮的粥碗,说不定姓赵的为了顾全面子,今日还特意往稠了做呢!

她叹口气,将盛满的一碗粥递给眼前男子。不管如何,得先让他们吃点东西再说,其余的,还得慢慢商榷。

一桶稀饭很快就将分发殆尽,剩下的得再拿陈米来熬煮。楚瑜一面吩咐下去,一面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已经十月初了,天气照说相当寒冷,可她处身熊熊炉火旁,又在不停劳作,背心早就汗湿了。

朱墨不晓得在哪儿躲懒呢……楚瑜心中嘀咕着,稍稍抬头,就看到那人披着斗篷站在长街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神情认真且专注。

他看了有多久了?楚瑜耳根一红,脸上也热辣辣的起来,正感到不自在,眼前就有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姑娘挤上前来,高高将手里的木碗举起。

楚瑜记得她适才仿佛领过一份,这会子怎么又来了?再一看,队列中的其他人也都面有不满。

不患寡而患不均,楚瑜虽有些怜悯她吃不饱饭,当着众人的面可不能显出厚薄来,遂好脾气的道:“小姑娘,你傍晚再过来罢,等会儿还有一趟呢。”

幸好这女孩子也并非胡搅蛮缠之辈,听楚瑜这么一说,便委委屈屈的退到一边去。只瞧她那可怜的小身板,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的。

她身边似乎也没有相熟的人。

楚瑜心神不宁瞧着,待灾民们半饥半饱的离去,才让盼春将那女孩子叫到近前来——她根本也无处可去。

这时候也用不着套什么近乎,楚瑜坦白的问道:“你是不是没吃饱?”

女孩子揉着破损的衣角,怯怯说道:“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你家人呢?”楚瑜忍住想要濯手的冲动,摸了摸她脏兮兮的头。

“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女孩子忍住眶中的眼泪,声音却不自觉的哽咽起来。

原来他们一家子是从临近的州郡赶来衡阳的,可惜命途不好,半路上双亲就身染急病去世,不满三岁的弟弟也没能留住性命,独留下她一个。

楚瑜听着也觉难受得慌,让盼春将车上一点干粮取来。女孩子见了那几个冷馒头,等不及便要塞进嘴里,楚瑜忙拦着她,道:“这样冰冷的吃下去怕是要生病的。”就让盼春拿去火上烤一烤。

女孩子眼馋的看着,嘴角的唾涎几乎流下来。

人只有在饿极了的时候才会这样不顾体面,小小年纪,不知她吃了多少苦。楚瑜忍不住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快满十二岁了。”女孩子声音细微的答道。

楚瑜吃了一惊,看她这样瘦小,还以为不足十岁呢。想想也是,成日饥一顿饱一顿,还得遭受颠沛流离之苦,也难怪她面呈菜色,身上也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干瘪的馒头在火上烤得焦香,盼春刚递过来,女孩子就手忙脚乱的接过,连烫都不觉得,匆匆咬下一口,似乎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

趁她吃东西的空档,楚瑜找着了马车旁的朱墨,向他提出收留这女孩子的计划。

朱墨剑眉微抬,含蓄的瞥了她一眼,“你可想清楚了?这可不是买一只猫儿狗儿的事,赏别人一口饭吃不难,可若日日留她在身边,我怕你自己先受不住了。”

楚瑜对他这种刻薄的审慎颇为恼火,“我是看她处境实在可怜,家中又没个亲人在世,你让她一个小姑娘往哪儿去?”

她大概已经下定决心,“就当是养了个丫鬟,费不了多少工夫的,过个几年,再给她安排一条好的出路便是了。”

第35章

她但凡执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朱墨淡淡说道:“随便你吧。”

他看起来并不在意此事。

楚瑜虽被朱墨的多嘴搅得有些心神动荡,但转念一想,朱墨为人本就是多疑的,他能把几个人往好处想?

救急如救火,那人只是个无辜飘零的小姑娘,自己若瞻前顾后的,指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了。楚瑜定了定神,撤开脚步向粥棚方向而去。

将此事一提,女孩子忙不迭的作揖,“谢夫人救命之恩,婢子必定忠心耿耿,做牛做马来报答夫人。”

楚瑜抿嘴一笑拉她起身,“说什么傻话,我哪里舍得让你一辈子当奴婢,等过个几年,自会回了老爷放你出去,你无须多虑便是。”

女孩子想了想,坚定说道:“那么就当夫人权且买下我这个人,待我攒够银子,再自赎其身便是。”

她一定要将账算得这样清楚明白,楚瑜也只好由她。她信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名叫谢兰。”女孩子很快答道,看来她对自己的新身份适应良好。

“谢兰……仿佛是个好人家取的名,”楚瑜喃喃道,“你家中不该寒窘至此呀!”

谢兰面上显露几分羞惭,“不瞒夫人,婢子祖上也曾做过几任官,后来因事败落,不得不靠些小本生意维持生计,原想着积攒些家底,后辈们再发愤图强些儿,也能稍稍恢复些昔日的光辉,如今却……”

如今一家子死的死,葬的葬,人影都没剩半个,更别提振兴家业了。

兔死狐悲,楚瑜亦有几分黯然,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会好的,以后都会好的。”

至于怎么个好法,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

谢兰却拭了拭眼角的泪,感激的朝她一笑——这女孩子惯于排遣心绪,兴许是被生活所迫。

回去的路上,楚瑜顺理成章捎上这个新收的侍婢。她心里很有些陶陶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回拯人于水火的女英雄,只面上不大好表现出来——若因为这点小事就得意忘形,朱墨铁定要取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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