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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镯(2)+番外

许璋摇头叹息道:“那是你不知这里头的弯弯道道,田县丞先前的原配夫人膝下只余田氏女一人,反倒是纳入门的妾季氏生有一子。夫人过世后,田县丞并无续弦,待其百年之后,按我朝新法,男二女一,家产分为三分,那幼子占其二,在室女占得其一……”

刘士季是常年审案断案的,一听便知其中的弊病,遂问道:“可是那婢生子未曾记在先夫人名下?”

许璋赞许地点头道:“正是,田县丞生前原想着自己过继一个儿子,没成想病来如山倒,骤然间便撒手尘寰。因为这个,田氏叔父田通仕以大哥家中无子,家产无人继承为由,谓其子田文锦入继,以期分产。”

“若只是分产,怕就闹不到今日这一步。”刘士季轻声道,“即便如此,田氏女乃原配嫡女,家产仍有其一份,她何需弑亲?于理不通……”

他最后一句说得含糊,许璋却闻言知雅意,摇头叹息道:“我亦是这般想,可问题是,我来此之前,田氏女已对弑亲杀人供认不讳。”

刘士季大惊,抬头问:“什么?”

许璋苦笑道:“这便是我匆匆来寻你的缘故了,田氏女现下已然招供,我循例该画押收监,下面就待提刑大人来断断这官司了。”

刘士季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与田氏娘子再度相见,是这等情形。

他端坐高堂,她跪在堂下,那手中的惊堂木不知为何,此刻拿在手中重于千金。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他二人自幼定亲,年岁相当,门第相当,嫁女资财听闻田县丞的原配夫人亦为女儿早早备好。自晓事以来,他便知道自己有个姓田的未过门妻子,生母出身陇西诗书名家,自幼教她与读书识字,与男子无异。且听闻相貌柔美,性情贤淑,最是端庄不过。少时读书,母亲还常以“你若不勤读苦学,来日新媳妇进了门,可要因才疏学浅被新妇取笑”等话为之激励。

刘士季至此于学业不敢怠懒分毫,然闲暇之时,少年人也爱做些红袖添香的美梦,梦中夫妇二人琴瑟和鸣,共读一书,共烹一茶,夜尽一烛,何等快哉。

他怀着这等少年心思,逢年过节便每每自书院告假返家,想着不能近端详,哪怕远远瞧上田氏女一眼,此心亦足。

后来果真让他见着了,隔着火树银花,隔着人声鼎沸,他瞧清了自己的未婚妻。多年后他仍然能清晰记得那一幕,那小娘子乌发如云,梳成俏皮的双蟠髻,头上无花髻钗钿,而是饰以彩缯,将一张姣好的小脸撑得淡雅清新,明眸皓齿,她似乎察觉到少年肆无忌惮的目光,眼波流转,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红了脸迅速转开。

只一眼,便让少年时代的刘士季心房犹若被撞击了下,之前满心的揣想均化作无穷无尽的欢喜和期许。

可惜彩云易散琉璃脆,就在这一年,他父亲因事惹了官司被下大狱,母亲散尽家财,上下打点,却全无消息。可怜他老父在狱中被用了刑,捱不过一月便黯然而逝,母亲忧思过度,不久亦郁郁而终。他家道中落,族人相欺,连那门订好的亲事,亦被对方执意退亲。刘士季在诸方打击下大病一场,幸得昔日同窗接济,方才不至于医药无继。

病愈后,他跪在父母灵前起誓,要做一个铁面无私的提刑官,令这世上少几桩家破人亡的惨事。

那一年,他不过十八岁。

一晃,十年生死,物是人非。

眼前的田氏女不过双十出头,却再无当年小娘子那般鲜亮妍丽,反而如一幅不甚渗进水渍又遭日晒风干的画轴般,褪了那层人面桃花的色泽,余下水墨淡彩的素净。岁月一层层洗掉少女身上的天真明澈,令她身形瘦削,背脊挺立,便是跪在地上,亦眼神沉寂,古井无波。

可刘士季却记得,眼前这个冷色入骨的女子,却有个娇柔的闺名,当年俩家交换庚帖时他专门偷看过,她名为田乐婉。

刘士季深吸了一口气,方沉声道:“田娘子,田通仕之子田文锦是你何人?”

田乐婉答:“回大人,田通仕乃先父同母胞弟,田文锦乃妾的堂兄。”

刘士季低头看供词,问:“你供认本月初八,因分家产不均一事与田文锦起了龃龉,当天日暮后你便邀田文锦至家中,置酒备果子,欲与之和解,岂料席间再生不快,于是你临时起意,趁其不备,以匕首刺入其腰腹,令其当场毙命,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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