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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飘零久/念囚(17)+番外

作者: 五月惊蛰 阅读记录

他莞尔,拿下我拉着他衣袖的手包在他的掌心里,手掌很大掌心也暖,我却是一阵一阵寒意往上涌:“你手怎么这样凉,以后要出门前,使唤她们给你备个小手炉。等婚后,我便日日这样牵着,再没有让你冷的时候。”

婢侍们跪了一地,没人敢言。很快,她们膝盖处的下裳就湿了一大片,雪水刺骨,沉寂中我还听见了有人因太冷发抖而牙齿碰撞的声音。

被他牵着,我依然没有丝毫暖意。我暗暗觉得这些婢侍甚是无用,有背后嚼别人舌根的本事,却没有胆量为自己求得什么宽恕。定是长时间处在此人的威势之下,早已不知求饶为何物了。可笑,我一个她们嘴里的贱人,却要忍不住出手帮一帮她们了。

“算了罢,闲言碎语无需记于心间。”

“来人。”他并未理会我,“带她们去圜土,劓刑。”他一脸阴狠,语气却极其轻淡,仿佛在说衣上有尘,替他拂一拂。

“你相信她们说的?”我挣开他的手,迎上他狠戾的表情,开口问道。

“不信。”

“那你便放过她们,原就是些不实之言,私下里说说于我也没什么影响。”

他偏侧过头,垂下眼睑看着我,提起了一边的嘴角笑起来,连眼角的小痣都带着戏谑嘲讽:“你若真的是真心希望我能放过她们的,为何刚刚不暗地里提醒着她们,却要悄悄站在一旁,仿佛在等我过来,静静听完。”

我心一紧。

我想我讨厌他的理由又需要再加上一条:自以为是。

婢侍被带下去的时候,有暗暗啜泣的声音,却一直都没有人喊一句疆主恕罪,以后不敢了诸如此类的话,她们心里明白,喊了也没有用。

“你没什么要和我说了吧,我送你回去。”他两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

“说着不信,却疑得很。”我冷笑,“你若想问,直接开口就是,你若好奇,我也会如实以告。何须这样拐弯抹角,牵扯进些不相干的人来?”

“你既如此聪慧,就回答吧。我听着。”

他的试探让我有了些怒意,声音也高了几分。“我自记事起就生活在卞山之顶,关于传言闻所未闻。女扮男装非我本意,何为男女不甚了然。离城外出逃跑,实乃我意,与上君关联甚小。这样够了吧!”

“有些事并不是你所见所闻那样简单。”他极罕见地叹了一口气,“你安心待嫁吧,嫁衣过几日我会唤人送去你那里。天寒地冻,还是少出门更好。”

我立马拦在他身前:“你何时放了上君?今日你也听见了,许多人对上君被囚揣测良多,你既要铁腕肃清,就要给一个交代。”

“成婚后。成婚之后,我就放他出来。”天齐转身,背对着我离开,最后几个字一直萦留在我耳边,在皑皑白雪里显得更加寂寥起来。

☆、待嫁4

我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看到他的身形轮廓慢慢模糊,慢慢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接下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他也没再来主动找过我。老婢侍依旧天天来,神情严肃声音苍远,左不过跟我讲一些女子之德,夫妇之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件嫁衣一直挂在我的床边,红色灼人眼,玄若洞幽深,我每每看见,心口似乎就憋了一口血蠢蠢欲动,几乎就要喷出来。

终于到了十四那一天。

仪式是傍晚开始,却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忙活,生生搅了我的清梦。我几乎是被一群人拖出被窝,被迫开始洗漱。以至于零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懒散地推开我的屋门,发现我已经离开床榻时,眼珠瞪得甚圆,脸上的惊讶之色就仿佛看到零蝶绝食不吃饭,零风趴在地上抓蚂蚁玩一样。

反正这些琐事,我都是不懂的。

但对于那些婢侍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就像一个木偶一样,这里折腾过来,那边整理过去,往我脸上抹了许多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有些有颜色,有些香喷喷,引了我好几个响亮的喷嚏。一个发髻就梳了五遍,下手还没轻没重的,梳得还不怎么漂亮。

大约还扯下了我好几把头发,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那些个老婢侍非得大声嚷嚷说这个找不到了,那个放在哪里,其它人动作太慢什么的,吵得我脑袋嗡嗡的,喊叫完,还要弯下身子,附在我耳边谄笑:“婚期时间紧,很多事就简陋着办了。疆妃莫要急,疆主过会子就会在城楼上等您受民拜举疆庆呢!”

零白翻了个白眼,和靠在一旁看笑话的零栀嘴里碎念着,看着其他人跑来跑去,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日子也满头大汗的窘样。

我坐在一旁双目失神,面无表情,昏昏欲睡:“零雪到底是去哪了?我已是好几日没见她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小主,就她那张利嘴,我们谁管得了她呀。无论她去哪,也总还在这疆城里吧,能出什么事。”零栀闲着没事,从旁边的盆碗里抓了一把杏仁,吧唧吧唧就吃起来。

我想着,此时大约已经穿戴整齐了,饿了一天滴水未进,着实有些腹中空空手无力,就准备背着这些婢侍叫零栀喂我些。

零白一边搓着手,一边从屋外朝着我走来,一边还要大声嚷嚷,把老婢侍那姿态学得真是像模像样:“啊哟,这鬼天气,上午还是晴好能见些日头呢,现下暮了又飘起大雪来,真真冻煞我。”

几个老婢侍一听,感觉找到了知音,赶忙看着我们几个,笑如春花:“下雪好下雪好啊,疆主和疆妃这是要‘一起白头’啊。”

大家就都笑起来,深深觉得此语一出,更是热闹和吉利。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搀我。

此时却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动静格外大:“妪,外面怕是有了战事,宫之疆带兵已经打到城下了。疆主下令紧闭城门,万万不可出去啊。”

这个消息一传播,疆城内角角落落都乱成了一团,尖叫声,哭喊声,完全不亚于外面的战场。

零霜突然就从窗户里一个跟头翻进来,拽着我就向外跑,零白零栀跟在后面。屋外停了一辆黑漆马车,零霜一言不发就踹了车夫下去,驾着车去向城门口。城门紧闭,我无法从门出去,只剩了城楼上面的石阶。我穿着红裳玄纹的嫁衣,三步并作两步跑上高高的疆城城楼,站立在廊台上。

大雪中,那个骑在马背上手举长剑在最前面的那人,是谁?

只一眼就看到了千军万马中,他的身影。就如初见,一身铠甲。

同样穿着玄衣的天齐,也骑着马,静静立在疆城门口,冬日寒风吹刮过来,在暮色里,却略有凄凉。他守在疆城门大门前,其余的地方早就已经尸横遍野,血色一片。

我手中提着巨大的裙摆,小快步跑下通向疆城之外一阶一阶一阶一阶的石梯。她们梳头的技法果真太差,虽然还有簪子簪着,但也已经是满头青丝洋洋洒洒在风里了。

“静轩兄未得请柬,不请自来,此事于礼不合吧。”

“我不过来寻人。”

“寻人?”天齐笑起来,不知是不是牵动了什么地方的伤口,显得十分僵硬,“静轩兄这样声势浩大,我以为你是来杀人的呢。”

“此行寻人为主是不错,自然,我还要顺手取回一样早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啊,原来是这个缘故。”天齐是有恍然大悟之色,“正好,静轩兄将吾妻发上簪子取回去,省的我还要再去宫之疆叨扰一趟。”

我迈向他们的步子顿了一顿。天齐,竟然知道……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知道多少,之前他试探我的时候,又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我取之物——卞之疆。此事自是要先和你打声招呼。”

天齐终于开始歇斯底里起来:“呸!尔乃小人。”

静轩终于看到了我。我已经可以想象他清亮的眼瞳里该映着一个怎样狼狈的我……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果不其然,从他看着我的那一瞬起,脸上就再没有半分正经,眼睛已经笑成两弯上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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