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限将至(45)

一直到陈大人带着满腹疑惑的离开,他都没能想明白,戚一斐求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戚一斐只是想提前入宫罢了。

戚一斐想看天和帝,并不是随便说说,他是真的一直在暗中准备,只是苦于连入宫的机会都没有,便也无从谈起罢了。但凡能抓到一点,他都会去做。

这次中秋宴会主要协助戚一斐的,自然不是陈大人这种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而且光禄寺的死对头——尚膳监。

陈大人这么积极,甚至不惜拉下脸来求戚一斐,就是想借着摄政王不喜欢太监的东风,经此一役,彻底把尚膳监给摁回土里!

大启皇城,一直都有两套饮食班子,一个是光禄寺,一个就是尚膳监。

这两者的区别,简单点来说,就是国宴与小灶。国宴看不上小灶的野路子,小灶瞧不起国宴的花花架。

天和帝时期,偏好用太监,很是倚重这些陪伴他长大的都人,而天和帝这个人,大家都知道的,他有点公私不分,因为喜欢,有时候宫宴甚至也会交给尚膳监去做。而对于光禄寺来说,这一举动,无疑就是在侮辱它们的专业性,在疯狂打脸。

光禄寺不敢恨天和帝,就恨上了尚膳监,觉得他们欺上瞒下、谄媚惑主。

这段耻辱的历史,必须用尚膳监的倒台来洗刷!

比起光禄寺这段时间的扬眉吐气、磨刀霍霍,尚膳监那边,就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了,生怕光禄寺翻身后,连它们给皇帝开小灶的活儿也抢了去。在这个宫里,最怕的不是忙,而是没有用。

尚膳监的掌印太监不知道明里暗里,被试探了多少回,但他依旧不动如钟。

这位掌印姓张,是难得没有在之前的政斗风暴中,被撤换下去的掌印。

没人知道这张太监为什么能活,大家只能暗中猜测,这太监怕不是之前就已暗中投靠了摄政王。再联想一下戚贵妃的香消玉损、天和帝的突然中风,不敢想不敢想,宫门里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张公公一辈子的老实人,却是个大舌头,乍然听到这个传闻、被泼了一身脏水时,他就苦练起了发言与对骂,只想着有朝一日要喷死对方!实在是太憋屈了,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背锅。他真没被摄政王收买过,他倒是想抱大腿呢,可惜没得抱。

至于摄政王为什么会对张公公青眼有加,张公公不像丁公公那样心里没数,他多少是有些猜测的。

虽然这个猜测说出来,大概会让旁人笑破肚皮,觉得他连撒谎都不会编个好的。

但张公公确实是这么觉得的,摄政王留下他,是在报恩。报当年张公公刚当上尚膳监的掌印时,没有刻意饿死他的恩,不管饭是好是坏,是冷是热,但至少张公公从未想过,给皇后旧宫中的七殿下断粮。

当然,张公公也并没有做什么特别好的事,所以他就只是不功不过,继续被留下来做了他的尚膳监掌印。

而所有太监里最走运的丁公公,张公公私心想着,丁公公说不定也在什么他不知情的时候,帮过七殿下一二,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可惜,不等张公公“神功”大成,为摄政王辩驳。那些提成“问题”的源头,就都被摄政王从彻底解决掉了。

张公公重新变回了那个会做菜但口吃的太监,再没想过去和谁理论,他真没有被收买过。

唯一一次被收买,就是今时今日了。

受贿人:他。

行贿人:征南郡王戚一斐。

张公公看上去一点不为宫宴着急,自然是因为他心里装着更大的事。这事大到说不定会满门抄斩的那种,幸好,他是个无根之人,又早已与家人失散,光棍一个,不怕连累任何人。但他还是害怕,哪怕下定决心去做了,依旧怕很多天,胃一抽一抽的疼。

这一切,就还要从十二监,去给戚小郡王登门赔礼开始说起。

十二监因为怠慢了征南郡王,被摄政王立了典型,这已是全大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笑柄了。

但众人不太知道的是,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一季的衣物罢了。

这里面本没有负责饮食的张公公什么事的,但十二监同气连枝,看赏的时候,未必所有人都有,受罚的时候,却肯定是会被想到一块去的。

这本应该是由司礼监的丁公公牵头的,但丁公公负责的是最重要的章奏,要日日侍奉在摄政王左右,摄政王也明显没把丁公公划分到该对此事负责的太监里,丁公公自然是不会主动蹚这趟浑水的。

张公公怕新上来的掌印们不会办事,作为老前辈,只能咬牙认了这个苦差事。

张公公日日带人登门,却日日连郡王的面都见不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群本就不怎么得圣心的太监,就越来越害怕了,连怨怼都不敢再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戚一斐身边最受信重的大婢女佳客,暗中联系了张公公。

佳客是替戚一斐找张公公的,只为一件事——有没有办法,在中秋宫宴的时候,让戚一斐设法去见天和帝一面。

不求别的,就求好歹能见一面。

张公公笨嘴拙舌,很想问,杂家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杂家可是坚决不受贿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公公还是答应了,他这个人,不算好,也不算坏,会可怜七皇子过去小小年纪,自然也会可怜如今天和帝老无所依。

为了从没有苛待过他的天和帝,豁出去了。

张公公提出,戚一斐不能在宴会途中,去看天和帝,那样目标太大了。届时宫中肯定布满了锦衣卫和暗卫的眼线,戒备空前绝后,戚一斐甚至也许连无为殿外围都靠近不了,就肯定要被发现了。相反,下午在准备的时候,宫中人多口杂,更容易浑水摸鱼。

至于怎么才能在下午,名正言顺的提前入宫,这个就要看戚一斐的本事了。在这方面,张公公也爱莫能助。如今的皇城固若金汤,旁人轻易不能出入,比天和帝时期严多了。

戚一斐能求的只有傅里。

这也是戚一斐昨日会找傅里说话的原因,傅里为劝戚一斐,才说了天和帝再次昏厥的消息。但戚一斐却很坚持。

“你为什么不干脆要了我的命呢?”傅里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都和你说了,陛下晕过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你见他一面能有什么用?嗯?你告诉我,见个昏迷的人有用吗?!”

“没有用。”戚一斐对此心知肚明,“但我不能不去看他。”

“不惜搭上所有人的未来?”傅里故意把后果往严重里说,只希望能吓到戚一斐,“那位殿下对陛下的……咳,情绪,大家有目共睹,你是生怕没办法去激怒他吗?”

最重要的是,摄政王这个人十分多疑,他会觉得,戚一斐入宫不可能只是想看天和帝这么简单。

事实上,没有人会相信的。

闻罪就会啊!

戚一斐在心里反驳。当然,这种毫无根据的隐秘心思,他不可能说出来,他也准备了其他后手,隐晦的提醒好友:“摄政王会原谅所有人的,毕竟他欠了我……”

一条命。

救命之恩,怎么着也够抵消戚一斐不牵连他人了,甚至还会有富余。

同时,这里面也带了那么一点,想主动把恩情还回去的感觉。

有时候让大人物觉得他欠了你一条还不清的命,也并不见得就一定是什么好事。恩情太大了,被施与的人,反而会产生微妙的心理变化。与其等着对方觉得你挟恩图报,不如自己早点把这个恩情“用”了,还得用的巧妙不刻意,这样一来,说不定大人物反而才会再记你一点好。

傅里明白了戚一斐的意思,长叹一口气,他竟诡异的被戚一斐说服了。

摄政王喜怒不定,远香近臭,虽最近突然发疯,但谁也不知道能保持多久,还是离的远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