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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限将至(44)

从大殿走出来的闻罪,连眼神都懒得给这些“九千岁”们一个。只是推着被架在椅子上、眼歪口斜的老皇帝,“亲切”的在对方耳边低语:“儿子幼时,常被这些该下拔舌地狱的东西恐吓,若不老实听话,敢找人告状,就要被抽筋剥皮,血染丹陛。”

天和帝听了闻罪在宫中的遭遇,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眼神里透出来的只有“他们当年怎么就没有折磨死你”的恶毒。

“他们以为这样孤就会怕了,但是他们不知道,孤从小就与常人有异,和其他稚童不同,孤根本不懂怕的。”闻罪勾唇凉笑,十分畅意,“孤只有满心的困惑,这丹陛到底需要多少血,才能够染的通红。父皇,您好奇吗?”

这一声好奇,真的好像带上了孩子的天真,残忍的天真。

老皇帝这回真的怕了,但更多还是焦急,急出了一脑门子汗,仿佛眼前这些个去了势的狗东西,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不管您好奇不好奇,今日就来陪儿子看看吧,”老皇帝越着急,闻罪自然就越开心,方诸老者有句话说对了,他们父子天生就是来克彼此的,知道对方过的不好,自己也就放心了。闻罪抬手,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就决定了下面八人的命运,“行刑!”

八把薄如蝉翼、削铁如泥的鬼头刀同时举起,在耀眼的眼光下,银光一闪,手起刀落,八个霍乱超纲的弄权刁奴的头,就这样齐声和身体分了家。

鲜血冲天而起,一滴也没有浪费的全都溅到了雕刻着各异九龙的丹陛之上。

天和帝一声尖叫,把头往后一仰,就过去了。

戚一斐在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由傅里告诉他的,马赛克版本——天和帝病情复发,不知原因。

戚一斐很是着急:“陛下最后怎么样了?”他还没有想办法见他一面,他……

“没死,又被救回来了。”傅里说这话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庆幸多些,还是遗憾多些。各为其主,他当然是希望摄政王早日能名正言顺的登基的。但从好友戚一斐的角度来讲,他还是希望戚一斐多少能够再见天和帝一面的。

不管天和帝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戚一斐,还是只迷信吉星的身份,但有一点,谁也没有办法否认,天和帝对戚一斐是真的好。

***

摄政王在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过去,那个风雨凄苦,不值半分怀念的过去。

彼时,闻罪还小,活得好似无父无母。

罗衾薄衫不耐寒凉,直至在某日,本该醒来的闻罪,额头却滚烫如浆,眼皮沉重如铅,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冷热交织间,他甚至觉得也许就这样死了会更好,宫里所有的人都说他是个罪人,他大概就真的是个罪人吧。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闻罪浮浮沉沉,难受万分。

直至一个香香软软的怀抱,紧紧的搂住了他,不断的在他的耳边鼓励:“你不要吓我,你不要死啊,怎么还没有来人?!”

那人实在是呱噪的厉害,扰人清梦,很是讨厌,却也……

救了他的命。

闻罪猛地,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直直的坐起,觉得这梦真是荒谬的厉害。

在闻罪的一生中,有无数次的命悬一线,但其中有人想要救他,令他印象深刻的,却只有两次。

一次,就是与戚一斐一同落入洞中的那回。

他随父皇外出狩猎,却被兄弟设计,落入了捕获野兽的陷阱里,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戚一斐却从天而降。虽然戚一斐并没能救出他,反而是两人一起困住了。但只有戚一斐,是因为发现他不见了,而找来的,也是因为要救戚一斐这个吉星,他才顺便得了救。

另外一次,就是在比陷阱更早的以前,他发烧,差点烧死了自己。

闻罪这次梦到的,就是发烧的那一回。

莫名的,恩人在梦里的声音,与戚一斐重叠了,仿佛戚一斐就是那个人。但是,可能吗?怎么会这么巧?如果真的是,戚一斐又为什么不承认呢?

闻罪摇摇头,努力把这个联想甩了出去,只专注想着戚一斐。

戚小斐惊讶的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痣,好奇的抬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告诉他说,有泪痣的人,前半生总是坎坷多艰的,但到了后面却一定好起来。

他矫情的问戚一斐:“怎么才算是好起来呢?”

戚小斐懵懵懂懂,歪头,试着说了一句:“找到心悦之人,执手白老?”

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反正,如今的闻罪,是当了真的,不是真的,也必须成为真的!

第31章 放弃努力的三十一天:

八月十五,仲秋之月。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宫宴, 终于就要到了。

摄政王替天和帝, 于奉天、华盖、谨身三殿,大宴群臣, 共度中秋。这次的宴会,操办的极其盛大,甚至超过了一般正月里的新年晚宴。

一是因为, 大启本就因太祖发迹的历史, 而前所未有的重视中秋;二则是因为,这是摄政王上位以来, 真正意义上举行的第一次对外庆典。

在很多人眼中, 这已经不是一次小小的中秋宫宴那么简单, 而是摄政王掌权后的庆祝活动。承办各种重大国宴的光禄寺,力求完美, 勤奋表现, 把一切都做到了极致。

口号就是, 花最少的钱,搞最野的宴。

咳,这是戚一斐想出来的,在和光禄寺卿说话时,顺嘴就说了出来。

光禄寺卿姓陈,戚老爷子曾是他的座师。戚家没出事前, 就属他来戚家来的勤快, 傅里和张珍都自愧不如;出事后, 他却不要说登门了,连封信都不曾有过,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了戚家的视野,仿佛从未存在。

陈大人这个人,其实也挺有意思的,虽一辈子汲汲营营,想在宦海沉浮中当个浪里白条,却又总是自持名门出身,只肯出任清贵之职,就,非常的矛盾吧。

在之前那么重大的朝堂变革里,只有陈大人这个风花雪月的位置,没有人拉拢并感兴趣过。他在事后,官职是少有的不升不降,仿佛这场夺嫡之战都与他无关,又或者他与整个大启官场活在不同的次元,根本没人带他玩。

好不容易等到了摄政王主事,结果摄政王不喜铺张浪费,以天和帝病重为名,免去了一切形式上的娱乐,继续闲置了光禄寺。

陈大人那叫一个寂寞啊。

好不容易才盼来了如今的中秋宴。

等操持好了一切,陈大人又有点患得患失,怕不得摄政王喜欢。于是就舔着脸,再次想起了戚家的好。临时抱佛脚似的,登了门,想来请戚一斐这个人人都知道的两朝红人,给参详参详,看看有没有哪里的细节需要改动。

戚一斐与傅里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同时想道,巧了么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在钓够了陈大人的胃口,由他三催四请后,戚一斐才故作为难的考虑了一下,坐在上首,垂下眼眸,“心软”道:“我们毕竟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虽你之前的行径伤透了阿爷的心,但你不仁,我们不能不义。”

“是是是,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郡王殿下大人大量,救下官一命。”官场百态,最丑陋的反而混的最好。

“这样吧,”戚一斐假装又沉吟思考了一下,“和你说也说不清楚,我下午直接去宫里一趟,帮你整体看一下。”

“这……”陈大人一愣,有点迟疑,总觉得这个操作不对。

“怎么?是你求我办事,你还要挑?”戚一斐挑眉,步步紧逼,不给陈大人思考的时间,怒目而视,当下就要对方给个交代。

“不敢不敢,下官只是怕耽误了您晚上参加宴会。”

“无碍,我会留在宫中,晚上直接入席。”戚一斐敲打着扶手,仿佛敲在了陈大人的心上,他这招还是和闻罪学来的,“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陈大人,不要让我阿爷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