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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限将至(38)

这可……苦了京兆的府尹大人,整日提心吊胆的等报案。

太医院已经凉凉的赵院使、至今还没有得到原谅的十二监,都是活生生的例子。除非是不想活了,才敢怠慢这位戚姓小郡王。

之前也不知道是哪个脑残,传戚家怕不是药丸。现如今再看,戚家哪可能完,白日飞升还差不多!继摄政王的名字和过去不能提之后,戚一斐眼瞅着就要成为下一个不可说了。这位吉星小郡王,真的是自带一种“全世界都倒霉了,他也不会倒霉”的神奇命格。

戚一斐则这才反应过来,家丁们说的是方诸老者。

“赶紧让他进来,然后关门!”既然来了,可不能让他跑了!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方诸老者:“……”

当然,方诸老者也没打算跑,他还是那副云游四海的造型,只不过是从过去整齐干净的老神仙,变成了如今衣衫褴褛的一癫道。拄着青芒杖,穿着破草鞋,一步一声,径直而来。

见面行礼时的不卑不亢,一如往昔。

戚一斐第一次见到方诸老者的时候,还是个不记事的孩子,和他阿姊一起,一边一个,被宫里的老嬷抱在襁褓里,等在暖房中。

天和帝宣了,这才被带了过去。

在有着地龙的、暖烘烘的房间里,坐了两人,站了两人。

坐的是头发花甲的天和帝,和可以给天和帝当女儿的戚贵妃。站着的,一个是还不是首辅的戚老爷子,另外一个,便是方诸老者了。他的容貌好像几十年如一日,当年就已经很老了,端的架子比如今还要高。

他本是闭目养神,口中念念有词。

等戚一依、戚一斐这对龙凤胎被抱进来后,方诸老者就猛地睁开了眼,双目如炬,并指抬起,然后便一字一顿的道了句:“紫气东来,大吉大利!”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又荒诞,只这一句,就定了戚一斐和戚一依姐弟未来长达十六年的吉星人生。

天和帝把好运的希望都压在了他们身上,非要给这俩“小功臣”加官进爵。

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封“大吉大利”的,就大吉郡王和大利郡主,意思简单又直白,也充分说明了……天和帝的没文化。

天和帝的亲爹,子嗣稀薄,人丁不旺,只得了天和帝这么一个儿子。而且,在天和帝出生没多久,他爹就去了。天和帝以冲龄登基,被后宫一群小门小户出身的太妃养大,也就铸就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毛病。

“大吉大利”这样的荒唐名字,自然是要被群臣死谏的,虽然群臣当时主要的火力是,大启已多年不封异姓王 ,哪怕是异姓的郡王也不成,这种历史的倒车不能开!

但天和帝却诡异的理解成了,他们觉得“大吉大利”太俗,不够文雅。

天和帝这辈子,一恨不吉利,二恨有文化,但他又不得不尊重读书人,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能有现在的天平盛世,和他手下的大臣们能干,是分不开的,他哪怕再痛恨,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这次也一样,天和帝自认为大方的,允了大臣们的奏折,给戚家的龙凤胎……改了个封号。

所有大臣都被这种骚操作惊到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理解奏折内容理解一半?专挑着自己开心的来顺应?!

反正征南和战北就这样诞生了,其实就是“南征北战”倒过来。

本来还有个“国泰民安”当备选的,但国泰郡王怎么听,怎么奇怪。毕竟,国泰也是天和帝很喜欢吃的一个民间糕点铺的名字,国泰祥,遂作罢。

戚一斐如今想起来都很庆幸,特别要感谢一下这个糕点铺,没让他起个商场名当封号。

咳,说回方诸老者。

他上门找戚一斐,自然是他已经算出了戚一斐会有求于他。

而他,正也有求于戚一斐,再没有比他们比更适合彼此的。

方诸老者是个有本事的道士,不是那种江湖骗子,他从不骗人,只是太爱卖弄。空有一颗并不安定的、向往权势的心,怎奈何政治素养并不能跟上他的野望。当年,他师父收他为徒时,就和他说过,他早晚要死在这功名利禄、汲汲营营之上,但他当时太年轻,自持本事不听劝,结果就是落的如今和过街老鼠一般的结局。

“我只想回到山里,安心度过余生的十年。”若没有闻罪,方诸老者其实也就只能活十年了。

方诸老者会的比普通人强点,但也并没有那么厉害。至少他就还是个肉体凡胎,当年明确的从师父口中知道,自己只能活多少年,这样的生老病死是无法阻止的,他也不打算阻止,只想晚年幸福。或者他也可以试着学学他师父,捡个有慧根的小徒弟,传一身本事,继承个衣钵,也好有人养老送终。

“不是七皇子刻意与你为难的。”戚一斐为闻罪解释。

方诸老者至今还活着,就是闻罪根本没想为难他的有力证明。至于为什么方诸老者,在没有摄政王的刻意为难下,还活的这么倒霉……那完全是别人想要讨好闻罪,觉得闻罪肯定已经恨毒了这老家伙,才会有的一出闹剧。

也就是俗称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我知道。”方诸老者长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我当年自负聪明,咎由自取。”

方诸老者一张铁嘴,给人算命,十卦九应,好坏五五开。他得罪的可不只是闻罪。而他敢上门来找戚一斐,也是因为几乎差不多只有戚家,没有因他的批命而被坑。

思及郡主之前差点因吉星的身份,而被二皇子强迫,方诸老者又突然没那么大的底气了。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怪,有些未来不说出来,也许反而才不会走到那一步。好比方诸老者没有说戚一斐也许活不久,戚一斐就反而活了下来。真真是奇怪。

“我只是想求您帮忙,送我回家。”方诸老者把姿态摆的很低,因为真的已经没什么可傲的了。

戚一斐痛快的点头答应了,这事都不用闻罪出手,他自己就能找人给办了。好吧,也还算是借了闻罪的势的,若没有闻罪这么明显的偏袒,戚一斐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然也就救不了方诸老者。

作为回报,方诸老者留下了一个盒子,然后就回去静候佳音了。

“你就这样放心我啊?”戚一斐诧异。

“我会算。”方诸老者扬了扬自己枯黄干瘦如鸡爪的手,说完,他又自嘲的摇了摇头,“您看,我总是忍不住要卖弄,一朝得志便猖狂。这点殿下就做的比我好。”

好很多。

戚一斐和戚一依这对龙凤胎,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安心当一对不争不抢的吉祥物,不至于得罪人,又足够保证不受谁欺凌。老老实实的,就处好了与大部分人的关系,那种讲不清道理或者非要嫉妒的红眼病除外。

方诸老者一路摇头,一路说着“同人不同命啊同人不同命”,疯疯癫癫的离开了戚家。

命运总是如此令人唏嘘。

等方诸老者走了,戚一斐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锦盒,在红色绒布的衬托里,找到了一个葫芦造型的玉瓶。这玉瓶一看就很是不俗,通身剔透,带着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随瓶子,还附赠有一张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满特别详细的使用方法,最后还直接说明了效果——可以助生魂暂住。

魂!

戚一斐如今就只认识张珍这么一个鬼。

按照纸上所写,只要张珍的一根头发,即可完成迁移,没有道学基础的人也能操作,方法简单无危险。方诸老者为了活命,真是连老底都交待出来了。

这回也不需要闻罪了,戚一斐拿着瓶子,自己就去了诏狱。

那边的戏班子还在唱着呢,这回唱的是杨家将里杨六郎探母的一折戏,张珍看的眼泪汪汪,他想他娘了。

戚一斐没了闻罪,自然是看不到张珍的,只是玉瓶可以感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