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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12)

作者: 卜苏 阅读记录

“大夫人先前有意将夫子的女儿许给三少爷,听说当时还与夫子一道吃过饭,若真成了,下一个可就是小姐你了呢……”

“小姐你要嫁什么样的男子呢……”明玉笑嘻嘻地问道,商昭阳瞧着欢喜便赏了一串珠子,明玉笑得更欢了。

在明亮的晨光中,明玉瞧见自家小姐很是和眉善目地笑了笑,听她道:“自然是我喜爱的……”

诚如明玉所说,不过几日炎暑,商毅便回来了,当即痛骂了商玉容一道,随后便叫二姨娘备好嫁妆,想来是真要嫁女儿了。

因此,宁道之来得很是时机,商昭阳眼睁睁瞧着这小县令请来媒人,下了聘礼。她的大姐便开始裁剪嫁衣,即便爹爹会为她请最好的绣娘,可大姐为何要如此呢……

今日下着雨,天上也是一副阴晴不定的嘴脸。商昭阳执伞站在大姐的小院外,瞧着那才探出枝叶的梧桐,怔怔出神。所谓凤栖梧桐,大姐你可有过这样的心思……

待明玉从大姐小院里出来,又慌忙为自己执好伞。商昭阳问她:“那盒凤仙花汁可送给大姐瞧了?”

“嗯,大小姐夸小姐你有心呢!”

复又是冷怅一句:“是么……”

“小姐……”明玉低声唤道,商昭阳停住脚步看她。

因执伞立在雨中,倒不用担心有人偷听了去,只见明玉拿出一方绣帕,上面题了一首藏头诗,道是文笔绝佳,只是半夜相邀未出阁之女,很是轻浮。

明玉是识得字的,当即问道:“小姐可要我烧了去……”

“给我……”

明玉递了过去,又小心地说道:“这是小姐你看戏时,有人交与我的……”

商昭阳想了想,这几日宅中热闹,她自是常常去戏楼,与那戏子多有往来,可是他

“小姐,你别去了,去了可是私相授受的名头,到时候……”明玉没说下去,言语间很是担心。

“到时候我也就嫁人了,有什么不好的……”商昭阳似是说笑,方将帕子好好折在一起。

“小姐,你可是喜欢那位戏子……”

“他唱戏唱得好听,我听着很是欢喜……”

明玉不懂,她只好为商昭阳撑好伞,一同走过帘帘雨幕。

023

娄六约商昭阳这日,正是商玉容出嫁这日的晚间。

白日里整个应城都瞧着喜庆,商毅珍爱自己的儿女,即便商玉容犯了这样的错失,他也不吝身家为女儿操办这场婚事。

商昭阳记不大清这场婚事的诸多事宜,隐隐约约是瞧见盖了喜帕的大姐,好似坐在一堆霞云里。平日里的美色全盖得严实,只余一双纤纤细手在外边儿揪着胭脂色的绣帕,十指末端皆是血似的殷红。

后又记得宁道之来接亲,春风得意也不过如此了。只是,唯有他一人前来。

这场婚事太过急促匆忙,总有这样那样的诸多干系,是以宁家无长辈也可以谅解了。

商户家的女儿做了官夫人,日子是否会那样光鲜亮丽,商玉容是不乐意知晓的。她以身子不适推去了宁道之的洞房花烛夜,后又牢牢把控住县令府邸的大小事宜。即便她如往常一般爱好极颜之术,却终究失了女儿家的娇憨可爱。

当夜,商昭阳伴月而来。弯月似的眉,白弱的唇,凭地是一副讨人怜爱的妆容。却叫眼角微挑的双瞳映出冷月清辉,有轻浮妖异之感。

“商小姐你来了……”娄六生就一双传情眼,或蹙或舒,皆能情意绵绵。他此刻的神情也毫不作伪,商昭阳瞧了便觉得欢喜。

“是在下冒犯了……”

他的耳廓微红,商昭阳也认可地点点头,问道:“你有何事……”

娄六立在一片银白的月光下,他本有无数言辞来为自己锻造一个完美的解释,可突地望进她这双眼里,为这眼中的炽诚与期翼失神片刻。

“你怎么了……”

娄六猛地拥住她,不让她瞧见自己有一丝可耻的心思,慌慌忙忙地又推开她去,不自觉地立到阴暗处。

商昭阳失笑,抚了抚衣袖,道:“你推我作什么……”

月光下,她略微牵动嘴角,娄六便愈发不能移目。她何来倾城色,笑语动人心呢

戏词里那么多一见钟情,娄六此刻才觉得自己动了心思,却又如许多无疾而终的戏段,道是多情无望。

“在下失礼了……”

“你又是冒犯又是失礼,可该不该罚呢……”

“?”

商昭阳缓缓近身,她脸上浮着轻薄的笑意,没有一丝羞怯,这便是女子的轻佻了。

她环住了他的腰身,轻声道:“男女之间,世上皆以为女子吃亏,其实不然……”

娄六惊怔之余,忍不住浮想联翩,无怪他如此,上京中的达官贵人们多得是古怪癖好。可商小姐,怎地也如此大胆……

商昭阳很快松开了他,她仍旧是平日里的冷淡神态,一手却亲昵地抚着他的脸庞,道:“娶我,如何?”

娄六如受了惊吓一般,忙道:“不行!断断不行!”

方才的一切柔腻皆已退散,娄六愧疚地去瞧她,才觉她已然退开两步,面上不显,扯了一方帕子出来,听她问道:“可是已有家室”

娄六愧不敢言,脸上却是一片委屈,欲言又止。

“呵……”随着一身冷呵,这条帕子也飘然坠地。

娄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出神,懊恼无奈之余,捡起地上的帕子,妥帖地收在怀中。

不过是为了道别而已,罔顾了商小姐的性情和心意,也是自己生来放荡。想来世人常言戏子无情,也总是有理!呵!

戏班子走后,这朝夕日暮越是难打发,商昭阳整日里被二姨娘管教着规矩也不见多大成效。倒是庄子上的大夫人听闻了商毅归家,也是要死要活,然而商毅是不见的。

“这恶婆娘总是有这些法子!庄子上的人也太好收买了!”虞婆子不知何时从厨房里出来,做了二姨娘身旁的管事。

“之前去的婆子都叫她欺压住了,可见她手段厉害!”二姨娘淡淡道,手里正抄写着一份佛经。

“小姐当初太天真了!也有老爷的不是!识不清人!”

“男人都是一个样,他们看重皮相和温顺,大夫人很得老爷的心……”像是佛士口中的偈语,二姨娘早已修得心如止水。

“二姨娘……”虞婆子凑近,低声道:“大小姐已经嫁出去了,小姐的婚事遭那恶婆娘摆了一道,在应城可寻不到什么像样的人家……”

“您的处境也是艰难,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如为了小姐争一争……”

二姨娘悲怆一笑:“她不会领情的,这么多年我都不曾管教过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知晓……”

虞婆子哀叹一声,像哄商昭阳那样,拥住二姨娘,轻声道:“小姐并非那样冷情,为了一个背主的丫鬟也会神伤许久,您不要多心……”

“是么……”幽幽然,令人闻之伤悲。

024

炎夏已过,商毅又要启程了,他有男人该有的雄心壮志,少为儿女私情所愁。是以这个当头,他本欲奔走,却因大夫人‘恶耗’连连而一拖再拖。

“老爷,不如去看一看夫人……”二姨娘说这话时,正体贴地理顺商毅的衣襟。

商毅动了动脖子,感觉领子很是舒适,不由道:“看她作什么……”

“夫人犯了错,也还是夫人,她想见您,作妾室的就应该帮衬着……”

“你果然贤惠……”商毅突然想起一丁点儿二姨娘当年的模样,很是称赞。

二姨娘不语,她恭顺地低垂下头,背过身拿起剪子,剪下花瓶里的一朵绯红色的木芙蓉。

“原是上京里盛名的三醉芙蓉,缘何叫你剪来插瓶,却只余一色了……”

商毅环住她的腰身,要她靠在自己怀中。

二姨娘缓缓靠上他的肩头,淡淡道:“新开寒露丛,远比水间红。艳色宁相妒,嘉名偶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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