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11)
一阵锣鼓喧天间，台上的戏暂且缓了一缓，戏班子老板领了一位娉婷妖娆的戏子就上楼来道谢了。
“这位公子让一让……”
李文瑞侧身到一旁，为其让路，偶闻一声惊呼。李文瑞抬起头来，只见那画面的戏子正看着自己欲言又止。未待人相问，两人又匆匆离去。
那戏子认识自己？？？李文瑞朝那边看了看，不觉所以然。倒是她今日缘何要笑这么多，往日可是冷清得很，想来是很欢喜听戏了？！
商昭阳方听了那味药引，正思量着如何寻求才好，但见那位戏子来了。
“小生见过夫人及各位小姐，在下有礼了……”是极好听的男声，有若山涧清泉流过。
二姨娘与戏老板说了些场面话，后又打赏了些才作罢，正待离去时。
商昭阳问：“你叫什么名字……”
“昭阳！”二姨娘难得这般严厉，即便是管教下人也不过神色淡淡，当下商昭阳极为失礼，又是在这样的当头。二姨娘当即出口叫住她，又缓了声道：“既然你这般喜欢听戏，过几日我请他们到家中唱一唱便可，不须得此时相邀……”
“是的是的，妇人说得极是……”戏老板当即搪话过去垫了，然后匆匆拽人走了。
商昭阳‘明目张胆’地望着那戏子离去，二姨娘见此情态便又坐下，沉思不语。
场景颇为古怪，明玉这般钝愚的脑子都觉晓出奇异来，何况其他人，但唯有商昭阳是真没觉着哪里不对。
王小德偷偷地拽了拽了商昭阳的衣袖，低声道：“商姐姐我走啦……”
待王小德走后，二姨娘颇觉无力，欲带人匆匆离场。
“我想把姨娘点的戏看完……”商昭阳如是说。
“我陪着四妹……”商玉容连忙插话道。
二姨娘几近冷笑，却只朝身旁的商清芙道：“你可要随她们一起？！”
“我和姨娘一起回去！”商清芙微有些撒娇的意味，二姨娘此时也受用了，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很是爱怜。
然而只有恍惚一瞬间，姨娘收了手便转身就走，还侧头与旁的婆子说了几句话，大意是照看好大姐和四妹之类的。
商清芙很是失落地跟着二姨娘走了。
“四妹这么喜欢听戏？”商玉容犹自不信，商昭阳也只是点点头。
被冷待了也无所在意的商玉容伸了手过来，道：“四妹你瞧我的指甲拿凤仙花染了可是好看些？”
商昭阳想了想才道：“大姐的指甲原本就好看，不须得染了才好看……”
“哼！”商玉容听了高兴，便凑近道：“我那里还有些花汁，你可要拿去染了？”
商昭阳极喜爱大姐身上的香气，是那种不可辨别的香，有熏衣的花香，有安神的熏香等等，浓烈又虚无，使人心旷神怡。
“凤仙花过几日才开得繁盛，我喜爱这颜色深一点，彼时染来可不似大姐这般点点绯红……”
“原来你是想染那般红的，我可不喜欢，瞧着也太老气了些……”
商昭阳微笑着点点头，商玉容挨着她又说了好些话，外人瞧着端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天色晚的时候，或多或少的已经没什么人了，商玉容早早走了，商昭阳听了一整天的戏也不觉乏，明玉方才立在她身旁，又叫买些糕点去了。
商昭阳提了裙摆下楼来，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应城就这么大，凭着爹爹的身家，再不济也能嫁的出去。可眼下她挺喜欢这个戏子……
离得近了，才发觉台上已换了戏码。想来是自己看得痴了，竟不知晓那戏子也早早退了。
“小姐……”明玉带了糕点回来，道：“二姨娘派人来催你和大小姐回去呢……”
“是么……”
明玉诺诺地打开糕点来，道：“天色这么晚，人家糕点铺子都打烊了，还是二姨娘差人送来的……”
“那我们回吧……”
一路回去，宅中很是古怪，待到三更天时，商昭阳已然入睡，二姨娘却突然闯进来。许是来得急，只披了一件单衣。
“大小姐呢？”
“大姐不见了么？”
“哼！”二姨娘坐在床边，姿态未免亲昵，商昭阳不适地坐起身来。
一时沉默，二姨娘道：“你回来时已是二更天，且不说哪家小姐看戏看得这样晚，单说大小姐和你一起，她却不见踪影，却已是万分失礼！”
“多谢二姨娘教诲！”商昭阳拿出对大夫人那套来，二姨娘气恼之余却也束手无策。
“大小姐是何时离开戏楼的，可与你说过要去哪里？”
“黄昏时分走的，并未与我说过什么……”
商昭阳待二姨娘一走，本想倒头睡去，却失了睡意。所幸趁着宅中慌乱，偷偷地潜出去了。
022
商昭阳想着那名戏子，便来了戏楼。
今夜挂月，戏楼里静悄悄地没什么人，商昭阳潜进来时确有华灯一盏，灯下有一男子，正在台上摆弄戏服的水袖。
身量瞧着很像是那位戏子，商昭阳径直走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商昭阳再度发问，她的目光攀上他的肩头，又落在他扑满脂粉的脸上。
李文瑞她的目光慑住，简直难以想象她此刻的笑容不吝施以温柔。
“你怎地呆住了？我白日里听了你唱戏，很是欢喜……”
“咳，商小姐……”李文瑞正欲解释，暗黑处传来声响：“何人在此！”
虽是高呼，其音却极为悦耳，商昭阳也觉察出不对，退到一旁，复又是平日里冷漠以待的模样。
“商家小姐？”来人一身月白色常服，面容姣好，寻常女子不可比也。
商昭阳微点点头，有旁人在场，她不便多留，却仍要问道：“白日里问你姓甚名谁，你未告知于我，现下告知罢！”
李文瑞瞧着很是好笑，哪有这样问人名号的，若是方才情态还好些。好笑之余，又心生不愉。
“在下姓娄，在师门中排行老六，小姐唤我娄六即可。”
商昭阳唤了唤：“娄六……”
也不知她在思量什么，这个时辰还与戏子相谈甚欢，李文瑞垂着衣袖在一旁看了半晌，颇觉不耐。忍不住唤道：“小六，我乏了……”
娄六朝商昭阳歉意地笑了笑，又道：“时辰这样晚，小姐快快回去罢，小心路黑……”
商昭阳含笑点头，说走就走，只见她如来时一般干脆，李文瑞回神后愤愤地擦了一袖子脂粉。
“李……李公子……您说您怎么跑来应城了，难怪……”
“哼！你少与我说这些，若是你将我母亲引来，待我回了上京，可少不得你的‘功劳’！”
“想必宁大公子与你一道吧，不肖我说，待宁家的人寻来，您还不是照样跑不了？”娄六打趣李文瑞，李文瑞正是看他不顺眼，当即胡乱扒下戏服，还道：“这衣裳你快快拿走！”
娄六不明所以，问道：“您方才不是想唱一两句么……”
李文瑞无语地推开他，自己寻清水洗脸去了。
到了隔日，商玉容才姗姗回府，宁道之亲自相随，一时引起轩然大波。
二姨娘才勉强压下商昭阳的谣言，现下这波她可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当即写信告知商毅。
彼时，商昭阳正叫明玉为她上妆，说要将眉毛压得细细弯弯，朱唇点成粉白色，发饰换成玲珑可爱的才好。
明玉很是惊奇，手上却不敢停，她自知小姐面相清冷，如今要画这般讨喜的妆，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小姐，你可知大小姐已然失贞？”
“不知……”
“二姨娘将大小姐关在院子里，说是等老爷回来处理，想必这几日老爷便要回来了……”
商昭阳不搭话，明玉向来有说下去的本事。
“老爷回来，大小姐必定就要嫁人了，然后就是二小姐，最紧要的还是三少爷，可惜再过些日子便要秋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