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张管事苦口婆心的话语,她望着那人的病容,想起太子半月前的受凉,心中若有所感地沉沉想到。
难不成便是从静柯寺中离开的那日?
而那忧虑过重,可有一分是因着她吗?
卫莹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不安,看着那人病容清减地躺在床榻上的样子,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却也不明白自己此行来太子府到底有何意义。
难不成只要她答应做皇后,太子心中的忧虑就能不在?
或许是她和张管事会错意,太子的忧虑过重只是因为那些繁重政务吧。
她找了无数的理由开脱着,却发现自己已经心乱如麻,若是太子此时睁开眼,她倒真愿意将他说的都暂且答应下来,只求哪怕他恢复了以往冰冷强硬的样子,也不要在此时展露出如此脆弱清减的病容。
不好在此时吵着太子休息,卫莹有心想要再叫那些服侍的人进来,话语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咽了下去。
左右已经到了此处,便起码为他做一件事情再走吧。
看着太子面上不正常的红的热度,卫莹伸出手,为他换下了那湿布,然后将水盆中的湿布微微扭干,转身想要轻覆在他的额上。
她的手刚刚凑近,便被男人锦被上灼热得传来烫伤温度的手紧紧捉住她的手腕。
太子睁着眼,病容中的他眼神仍有些迷离,仿佛难以置信,又仿佛怀疑自己在做梦一般地直直抓着她的手腕,声音嘶哑地开口叫道。
“莹莹。”
他定定地看着少女,却是仿佛自嘲般地轻笑着说道。
“我果然在梦中。”
他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微松着,让人想起那垂死之人仿佛最后松开时的场景。
在那紧抓着她的手松开,掉落在锦被上后,看着男人的那双眼仿佛疲乏至极将要闭上,卫莹怔愣着,不知为何觉得心头一慌,她缓着那无由来的心慌,平静开口道。
“殿下说笑了。”
那与身体的温度相比如同冰凉的湿布覆上他的额,太子猛然睁大着眼,眼中的条条血丝分明,却仍强忍着疲惫想要起身和她答话。
在察觉到男人身上传来的炙热温度时,卫莹皱着眉,将他强按了下去。
太子顺着她的力道乖乖被扶着躺下,只是那双眼强睁着,仍然不离少女一次。
卫莹被看得心中浮现出说出一股淡淡的酸楚,她将手轻轻覆上了太子的双眸。
“殿下,好好歇息吧。”
男人的长睫在她的掌心微微搔动着,声音嘶哑却沉沉应道。
“好。”
☆、侍疾
男人身上发的热气不过是虚虚隔着, 卫莹便能感到一股极为烫人的温度。
太子的眉睫在她掌下极慢极轻地扫动着, 微麻的触感略微散开。一时之间, 卫莹竟不知是要将手收回,直面太子视线的好, 还是就这般不声不响地维持着现在的姿势。
“我有些冷。”
男人缓缓开口说道, 嗓音喑哑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平日里不得见的一丝脆弱。
风寒之人觉得冷热无常倒是寻常, 然而染上风寒的那人是北岷国的太子,这冷热感觉的变幻便显得尤为重要起来。几乎是立刻的, 卫莹便觉得不对, 想要叫太医进来。
“臣女去叫人进来。”
她刚收回动作, 正要起身, 就就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力道强硬地握住了手腕。
男人的掌心略带着些许薄茧,贴着她手腕的肌肤相亲的那处泛着不同寻常的炙热。光是被牢牢握住, 卫莹无心想着男女之防, 第一反应便是太子的风寒只怕又重了几分。
“我不要他们,”
男人定定地望着她, 明明风寒烧得他的唇色发白,此时黑眸微闭着,失血的面上显出些许疲累,然而身上尊贵之气不减, 捉住她手的力道仿佛烙铁一般不容她有丝毫挣扎。
“我只要你。”
看着她没有答话, 男人的语气轻了三分,他疲惫地闭上眼,头偏向床内, 呼吸沉重着,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分。
“莹莹,我只要你。”
仿佛是她的错觉一般,轮廓冰冷的男子微微偏头,没有看她,仿佛害怕得到的是不留情面的斥责或是拒绝。
她手上的力道微松开来,男人的手仍锢着她,却在虚弱中透出她可以甩脱的动摇来。
在那一刻,卫莹难以否认,她心中是有某些角落在心软着的。
太子重病对她展现的强硬却依赖的情态,却让她想起曾受了轻伤的那人来。
她还记得那时他微微摇动着她的手,第一次对她展现了强硬和可靠下的另一层姿态。
仿佛孩童一般的,那人笑着微微摇着她的手,正色后着几分小心惴惴地问道。
“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
“再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与记忆中男人沉稳声线不同,太子低沉而透着尊贵清冷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卫莹抬起眼,明明撞入的是一双黑深沉沉的眼,她却难以抑制地想起和她截然不同的那个人。
卫莹伸出未被握住的手,缓缓按住了男人握紧她的手。
那一刻,太子眼中灼热升起的火芒几乎给了她仿佛被烫伤的触感。
然而她握紧之后,却是将男人的手缓缓按下,塞入锦被之中。
“殿下风寒可能重了些,我去叫太医进来。”
她避过太子的视线,只觉得手上残留的温度灼热而深刻,仿佛要一直烫进了她的血肉里。
男人的喉结滚动着,过了许久,他胸膛起伏着,然而最终一字未言,就如同是任凭她所为一般,疲惫地闭上眼。
卫莹不敢再看太子面上的神情,她害怕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动摇来。
明明太子是胁迫她进宫的人,可在太子一言一行都像极了那人的时候,仿佛她说出口的任何一个字眼,都让她产生了仿佛对着的那人是付峻,而不是太子的愧疚之感。
但怎么可能呢?太子强硬而直接行为,明明在很多时候都是和那人完全不相像的。
不知何时,她已经从房内走出,面对一大群带着讨好笑意簇拥上来的太子府下人,卫莹心中些许愧疚之感方才终于消散开来。这里是太子府,她在心中重复了这个念头数遍,心中方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殿下的风寒之症似乎严重了些,我不懂岐黄之术,还是让太医进来看看吧。”
“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张管事一张圆得毫无棱角的脸笑得喜庆而小心翼翼地说道。
“太医已经看过了,殿下这是郁结在心,是心病。”
“这病只要殿下心里的念头想开了,再配着药用,过不了多久就能好了。殿下这迟迟未好,吃了药也没见效,奴才琢磨着对症下药,对症下药,”张管事凑了近些,声音低着说道,“只有您来了,才能让太子殿下真正解了这病症啊。”
“张管事过誉了,太子府中应该也有不少侍妾想要侍疾,我受了太后懿旨来看望殿下,只怕已经是有失分寸了……”
“我府中没有侍妾——”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呀”推门之声,男人沉沉而暗哑的声音传来。
“哎呀,殿下风寒未愈,怎能……”
“闭嘴。”
太子的威严积压甚重,不过淡淡一声,那刚要过来搀扶太子的张管事膝下一软,就直接跪下了。
张管事跪下后,他身后的一群下人顿时也噤若寒蝉地纷纷跪下。
男人勉强站着,遇了开门的寒风,面色和唇色都变成了近乎失血的白。
他身形微晃着,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卫莹下意识地去搀扶,太子按住她的肩,头微低着,灼热的吐息微微逸散,烫到了她的脖颈,两人几乎成了一个几乎搂抱的姿势。
然而还没来得及在意这般姿势有多么亲密,她就感觉到男人靠在她肩上的手勉强撑起。
“是孤失礼了。”
太子这次暗哑的话音几乎带上了急促的喘息,他使了几次力,却都还是站立不稳,男人平日冰冷的轮廓此时双眸微闭着,透出虚弱和想独自站起的挣扎来,卫莹顾不及再多,她按住男人的手,承受着男人身子压过来的力道,就要将太子搀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