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我的时光(103)+番外
严信站在落地窗前,看豆大的雨珠在泳池的水面上砸出密密麻麻的水晕,也在他心里砸出了大大小小的坑洼。他用力摁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疼痛蔓延。
会好起来的,他在心里说。
下了雨,才会天晴。
雨后,才能看见彩虹。
痛快哭过,笑容才会更加绚烂。
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帝城这场雨持续了一周,那天下午以瓢泼之势倾泻而来后,便以白天晴空万里、半夜雷雨交加的规律持续着。
城市在连续放晴近两个月后,因为这一个星期的雨势,气温有所回落。
十一已经是大狗子了,体重直逼70斤,刘管家缺乏经验,时常心有余而力不足。严信不放心他照顾,最近都没有住宿舍,每天下课便直接回家。
算起来,他也有一个星期没见到吴忧了,他们甚至没有通过一次电话,连微信都很少聊。他偶尔问一下近况,她也只回过来“嗯”“好”“还行”之类的只言片语。
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她不想被打扰,他便由着她。
某天,周子安忽然问起,很是不解。
“为什么不去找她?”
严信没说话,手中的书还停留在进图书馆后翻开的那一页。就在周子安以为他不会回答,视线挪回书本的时候,严信才轻声开口:“我不敢去。”
周子安错愕:“不敢?”
严信垂下头,讲话像是在叹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妈妈,是我陪她去的。我担心她看到我就会想起,然后就更难过了。”
周子安说:“你想多了吧。”
严信缓缓摇头:“你不懂。”
周子安:“……”
身边这人心思太深,他确实难以理解。
“你不想见她吗?”
“想啊。”严信埋下头,手指深深地插进了发根里。“可我觉得她不想看到我……”
周子安怒其不争地撇开了眼。
——“……我不该跟她说那些话……我那天压根就不该去看她……”
——“严信,我们暂时先不要见面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的内容,他甚至还记得她沙哑的嗓音和叹息间呼吸停顿的频率。
那次去医院看她母亲,是他提议的。
他后悔至极。
被雨水洗涤了一周的夜空格外清透,严信终于在东南方向,靠近地平线的天空看到了心宿二,那颗被称作“大火”的星星,天蝎的心脏。火红的光芒,那么耀眼夺目,将周围的星子衬得黯淡无光。
他总算明白,它为何会被称为全天最孤独的一等星了。
“十一,你想妈妈了没?”严信弯下腰,摸了摸狗子毛乎乎的脑袋。
狗子像是听懂了一般,撅着屁股退了两步,原地打了好几转,脑瓜一摇一甩的,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也想她了……特别特别想……”他蹲下来,揉着狗子脖颈那圈厚重柔软的毛,揉了一阵,忽然顿住,悄声说:“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十一哼哼唧唧地叫起来。
严信牵着十一跑出宅子,刘管家在后面追着问他去哪儿。
“带十一找妈妈去!”
男孩的语调,透出久违的雀跃。
出租车拦了三辆才遇到一个不介意带狗上车的司机,严信感激涕零。
到了公寓楼下,男孩与狗一个比一个兴奋,他牵引绳一丢,跟十一比速度,终归两条腿比不上四条腿,等他爬到六楼时,狗子已经在门口转了好几圈了。
严信敲了半天门没回应,一看时间,快十点了,他喃喃自语:“在实验室吗?”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拨了出去。
提示音一响,房间内紧接着传来清脆的铃声。吴忧的手机用的是出厂默认的来电铃声,叮叮咚咚的泉水声从门缝流泻而出,严信奇怪地嘀咕:“怎么不接电话?”
“姐姐,你在家吗?”他又拍了两下门。
依旧没有回应。
“手机忘家里了吗?”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阵刺鼻的烟酒味扑面而来,严信下意识皱了皱鼻子。房间里满地空的啤酒瓶,烟灰缸插满了烟蒂,有些还掉在了外面,烟灰撒了一桌。
吴忧躺在沙发上,不知是睡着还是醉了。
严信愣了一阵,开始打扫房间。落地窗全部打开通风,空酒瓶装了满满一塑料袋放到门边,烟灰缸倒掉清洗好,又擦干净茶几。
扫地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药瓶随着扫帚滚到了脚边,他捡起来一看,脚底顿升一股寒意。
他猛地回头,十一在沙发前转圈,时不时拿鼻尖嗅嗅吴忧,不停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姐姐!!”
吴忧浑身湿冷,呼吸微弱而缓慢,已经陷入昏迷。严信迅速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把她抱到床上平躺。揣回手机的时候,因为心慌发抖,手机掉在了地上,他蹲下来捡起手机,强迫自己镇定。
没事的,至少,还有呼吸……
他看向不省人事的吴忧,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能慌,只是昏迷而已,只是几片安眠药而已,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男孩红着眼眶嗫嚅着,痛苦地抱住头。
严信等了五分钟便不再等了,他找到吴忧的身份证和手机,然后直接抱着她冲出公寓。
出租车司机一路踩着油门超车,严信仍是不断地催促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小伙子,你别急,这已经最快了!你总不能让我闯红灯吧!”
人命关天,司机师傅自己也是心急如焚。
严信看着吴忧,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可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她的身体又湿又冷,他拂开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指腹轻抚着她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还有那血色尽褪的唇。
姐姐,你真的毫无留恋吗?
即便真的要走,至少,至少等我一起吧。
我说过的会陪着你的,去哪儿都陪你。
你忘了吗?
脑海里忽然飘浮起一些凌乱的诗句,那些来自信仰的神谕,一字一句,轻轻敲打着少年的心——
……我的一切存在,一切所有,一切希望,和一切的爱,总在深深的秘密中向你奔流。你的眼睛向我最后一盼,我的生命就永远是你的……
*
吴忧被送进了抢救室,严信抖着手在病例本上填写资料,写了一半,医生从抢救室出来简单阐述了初步诊断结果。
“镇静催眠药中毒,深度昏迷,呼吸抑制,血压极低, 中枢神经系统抑制。”医生看着抢救记录单说:“先安排洗胃,有用药史吗?”
严信从裤兜里摸出白色的空药瓶,递过去的时候,手仍抑制不住地发抖。
“她以前睡眠不好,吃过一阵子。”
“艾司唑仑片……苯二氮卓类。”医生没有接,只稍稍看了一眼,把记录单递给护士:“5000高锰酸钾洗胃,呋噻咪40mg静脉注射……”他一边说一边往抢救室走,护士紧跟其后。
“医生!”严信追上去,焦急地问:“她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
“先抢救,再做进一步检查。”医生回答得很保守,对上严信通红的眼睛,他顿了一下,补充道:“送来得还算及时,不出意外……”后面的话没说了,毕竟是从死神手里抢人,他一贯不做百分百肯定的承诺。
医生推开门走了进去。
严信坐到外面的长椅上,双肩包抱在胸前,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面前不断有医生护士以及病患经过,即便是到了深夜,急诊室仍是一片嘈杂。
病痛灾祸不会提前预约,总在人不经意的时候降临。
“谁是吴忧家属?签字!”
一个护士拿着一张单子走过来喊。
严信站起来:“我是!”他看都没看把字签了,逮着护士问:“她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