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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93)

可最终海鹰却根本不在马车之中,难道说,真是他搞错了?这文同当真只是想借当初救人的恩情攀附沈云殊?

可是,若真是如此,沈云殊为何要对他一副冷脸,且许氏还要偷偷摸摸前来呢?难道真是因为怕此事宣扬开去,有损许氏名声,所以不愿文同多提?

文同一脸希望地看着袁胜玄,仿佛指望他给出个主意似的:“袁大人?若不然,袁大人先进县衙坐坐,容下官叫人去请个郎中……”

袁胜玄仍旧打量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破绽来。可是文同此人从前实在太不起眼了,他并不了解他,也就根本无法辨认出有什么不对劲来。

“少爷——”扶着他的一名家丁看他鼻下又挂出一线红来,不由得担心地道,“还是先回去罢……”这血糊一脸的,实在是……

袁胜玄阴沉地又看了一眼文同,在家丁搀扶下翻身上了马,却向墙角看了一眼,低声吩咐身边人:“叫他们盯着县衙。”

他这次出来,除了明面上带的家丁,暗中还有一支二十人的暗卫,为的就是一旦发现海鹰,就可以连沈云殊一起拿下。

这一支二十人都是他们袁家养的死士,平日在军营之中做些杂使,并不在袁府之中。如此,外人找不到袁府有什么多余的人手,更不会注意军营之中那些杂役,谁也想不到,在各处军营之中,竟混有袁家多达数百的死士。

家丁会意,冲着墙角做了个手势,便见沿着县衙的墙头有黑影微微起伏,乍看像是树影被风吹动,毫不引人注意。

袁胜玄看着死士们将县衙团团包围,莫说送个人进去,就算飞进一只鸟儿也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睛,这才放了心——不管沈云殊打着什么主意,他守定了文同,就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

心思一松,袁胜玄便觉得脸上腹部一起疼起来,尤其是鼻子,简直动都不敢动,马跑快了也会牵扯得酸痛难忍,涕泪齐流。他一边心中暗骂沈云殊,一边只得慢慢踱回了驿站。谁知才进驿站大门,小厮长庚就飞奔上来:“少爷可回来了!沈大少带着少奶奶已经启程了。”

“什么?”袁胜玄顾不得鼻子痛,“怎么回事!”

“沈大少回来就怒气冲冲,说不与我们同行,带着沈少奶奶轻车先走了。只剩下些笨重物件——”长庚指了指院子里停的几辆装载行李的马车,“说是叫他们后头慢慢走就行。”

“糟了!”袁胜玄倒吸一口气,只觉得瞬间心思清明无比,“这是声东击西!”沈云殊拿文同骗了他,让他将眼睛盯在文同身上,自己却趁机带着海鹰跑了!

“走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长庚哭丧着脸,“小的原想阻拦,拖延到少爷回来也好,可——”

他身上衣裳沾满了土,头发也乱了:“沈大少爷不问青红皂白,就叫人把小的打了一顿。”

“混蛋!”袁胜玄一拳打在马鞍上,“放信号,把人都召回来,给我追!”该死的文同,耽搁了他太长时间。幸好他还没答应进县衙去呢,否则等他回来,沈云殊早不知跑得多远了。

这会儿也顾不得露了痕迹,立时便有人取出一支烟花,嗖地一声在半空中炸开。驿站里头便有了些动静,片刻之后,袁胜兰推开窗子,满脸不悦:“二哥,这是怎么了?”先是沈家闹腾着要走,刚刚安静一会儿,自己家又折腾起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袁胜玄这时候可没心思哄妹妹,不耐烦地一摆手:“回去睡你的!”

袁胜兰借着月光看见他脸上有血,吓了一跳:“你,你脸怎么了?”不光有血,怎么左眼好像也黑了一块。

袁胜玄脸更黑了:“你少管!”

袁胜兰一片好心,却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不由得恼起来,呯一声将窗户关上,转头去睡了。

这会儿袁家死士已经从县衙撤了回来,袁胜玄不及多说,带着人就追了出去。驿站里又恢复了平静。

夜色渐浓,月光将墙影移动,覆盖住了停在院角的那些马车。忽然间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月光,院里顿时更加黑暗。有人从沈家人休息的小院里溜了出来,摸到一辆装着布料茶叶的马车旁边,蹲下身在车厢底部捣鼓起来。

片刻之后,马车下部发出一声轻响,一个人影从里头爬了出来,长长吐了口气。等到明月重新从云层中露出脸来,马车旁边已经干干净净,再也不见什么人影了。

此刻,许碧正坐在马车车辕上,仰头看天上的月亮:“这会儿,人应该送出去了吧?”

袁胜玄的嗅觉还是很灵的,海鹰的确是跟他们一起出来的,而且也确实是打算放在宣城驿。他一直藏在装回门礼的那辆马车底下,那里有个夹层。当然,人在那里头憋上一天是挺难受的,但对海鹰来说,他现在什么苦都能吃,只要能替家人报仇。

“应该已经进了宣城大牢了。”沈云殊倚在车辕另一边,嘴里叼了根草,一脸的悠闲。袁胜玄只注意了宣城县衙,可没注意过宣城的牢房。尤其是死牢,那里头才是藏人的好地方,因为里头的人没有机会出来乱说话。

许碧有点好笑:“不知道袁胜玄回来发现我们已经走了,会是什么表情……”

沈云殊嗤地笑了一声,言简意赅:“急了。”

“他好像,还带了人……”许碧沉吟一下,“你们动手那会儿,我总觉得周围好像还有似的……”

沈云殊咧嘴一笑:“少奶奶英明。”他指了指天空,“刚才不是有道烟花么。”

“果然是烟花?”许碧还疑心自己看错了呢。

沈云殊点点头:“袁家一直有另外的人手。只是我们在袁家周围布了眼线,却一直没发现几个人。这次是个机会,等这些人回去的时候,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究竟聚于何处。”

“谁去摸瓜?”许碧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沈家没带多少人出来啊。

沈云殊嘿嘿一笑,神色狡黠:“有两个人在文同那儿呢。”既然要在宣城做文章,当然预先就要安排了。

“沈家也有……”秘密人手?

“卓叔带出来的人。”沈云殊没有细讲,“平常也是不在咱们家露脸的。”沈家有这样的人,袁家一定也有,而且只会更多。

许碧并不追问。有些事情显然也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不过她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袁胜玄会上当?”

沈云殊轻笑了一声:“此人素来多疑。他私下里自比曹操,别的不说,这一点多疑倒是十分相似。茶山那一回,毕竟我是不在,没能打消他的疑心。他——半路上使人去劫青霜了。”

许碧吓了一跳:“那劫到了吗?”

“当然是没有。”沈云殊迟疑了一下,“我安排青霜从别的路走了。”

其实不是。他原是吩咐人给青霜灌了哑药送回西北的,但不知是不是灌得有点多,青霜原本头上又还有些伤,竟发起了高热。路途之中哪有什么好郎中,烧了一夜人就没了。

不过这事他不打算说出来。许碧虽然有股子狠劲儿,可他总觉得她心里其实甚为柔软,只看她当时并没安排青霜“自尽身亡”就知道了。既然如此,此事还是不必告诉她了。

“没有就好。”许碧松了口气,恨恨地握了握拳头,“你应该把他揍得再狠一点!”说实在的,对着袁胜玄,她都快要维持不住柔弱可怜小白兔的人设了,真想上去给他两耳光啊。

沈云殊伸手握住她的拳头,有些歉然:“委屈你了……”说起来,许碧已是几次以身犯险了。

当初在宣城驿那回乃是意外,许碧且还未曾行过大礼,还可说算不得他的责任。可成亲之后,许碧在袁胜玄面前已然做过几回诱饵了,尤其是这一回——也是他这个做夫君的无能,竟要自己妻子亲力亲为。

被个外男趾高气扬扯下马车门帘,换了别的女子,便是不觉惊吓,也要觉得耻辱的。更何况那袁胜玄,对许碧的确是有觊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