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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92)

许碧应景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然后就看见袁胜玄的脸色一下变了。

当然,绝不是因为被她的尖叫声吓到了, 而是因为马车里现在除了许碧,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自然更没有他想找的人了。

袁胜玄原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虽然当初在茶山时他不但没找到什么, 还被沈云殊摔了三跤, 当时也觉得沈云殊确实并不曾插手海鹰之事,可等回去再想想,却复又疑心起来——何以那个叫青霜的丫鬟就那么巧,偏在那时去爬沈云殊的床?

他天性多疑, 念头不生倒也罢了,若是疑心一起, 便是越想越觉不对。后头打听到青霜被送回西北嫁人,他也想着把人弄到手里来,半路上派人去劫, 却是落了个空——那青霜根本不在队伍之中。

如此一来,他越发起了疑心。恰好朝廷那边下旨,他就死皮赖脸,硬是贴着沈家人一起上了路。

没想到才走到宣城驿,果然被他发现了不对之处——沈云殊这边对那宣城县令爱搭不理,那边许氏竟悄悄地自驿站后门出去,径往文家去了。

这若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是什么?袁胜玄认定了那海鹰定然是藏在许氏马车之中,颇觉自己竟是小看了这许氏,还真当她是只娇怯可怜的白兔,却想不到竟是只伪做白羊的小狼!

谁知他成竹在胸地将马车帘子扯开,那车里却当真只有许氏一人!马车里又没有多少空处,更没有什么遮挡,根本再找不到能藏人之处,他所想的海鹰更是根本不见踪影!

“这——”饶是袁胜玄能说会道,这会儿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只不过他才怔得片刻,就听见马蹄声响,一行人从后头追了上来,为首的正是沈云殊。

“袁胜玄!”还没等袁胜玄反应过来,沈云殊已经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疾冲过来,“你想做什么!”

“我——误会,都是一场——”还没等袁胜玄说完,沈云殊已经纵着马儿一脚踏倒了袁家一个下人,随即纵身而起,在马背上借力一跃,向他扑了过来。袁胜玄连忙一斜身,沈云殊的拳头击中他的肩膀,接着就将他从马上扑了下去。

一时间袁家跟来的下人都怔住了。谁也没想到沈云殊上来就真的动起了手,而且不是像上次在茶山一般点到即止,而是拳拳到肉,毫不客气了。

袁胜玄肩膀挨了一拳,只觉得整条右臂都要提不起来,当即就落了下风。好在他素习水战,在水中是近身搏斗惯的,当即便飞起双腿还击。只听呯呯连声闷响,两人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袁家剩下三个下人这才反应过来,甩了知晴知雨就要上前帮忙,却听五炼和九炼大声吆喝,一起上前。这两人不知从哪里抽了两根棍子来,舞动开来声势惊人,虽然是以二敌三,却还占了上风。一时之间袁家下人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力上前帮助袁胜玄?

袁沈二人在地上来回翻滚了几趟,到底是沈云殊占了上风,将袁胜玄按在地上,一拳拳打下去,厉声喝道:“姓袁的,你几次三番要轻薄我妻子,真当我沈家怕你不成?”

袁胜玄左躲右闪,脸上到底是挨了一拳。虽说不是正中,但也鼻血长流,两眼不由自主直冒泪花。他原还想解释这是误会,到了这会儿也知道沈云殊绝不会信——他将马车车帘都撕了下来,再说什么也搪塞不过去了。

就这一愣神的工夫,沈云殊又是一拳打在他胃部。袁胜玄只觉得一阵抽搐,整个人都弯成了大虾一般,情不自禁发出一声痛叫。

许碧抓着帕子正掩面装哭,就见袁胜玄这一叫,街角墙头处便有人影微晃,似乎是忍不住想出来的样子。只是再想看时,知晴知雨已经爬上马车,用身子挡住了她,而那些人影一闪之后也就消失,仿佛刚才只是树影摇动,她看花了眼一般。

这一阵混战好不热闹,连这条街道两边的住户都被惊动。有几户人家亮起了灯,但因天色已黑,并不敢就开门出来看。

袁胜玄挨了两下狠的,原本因为理亏而生出的一点忌惮之心也扔到九霄云外去了,伸手就要去靴子里拔匕首。只是这时沈云殊又狠狠一拳砸在他左眼处,砸得他头昏眼花,脑袋里都嗡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时便听有人在喊:“哎,两位,两位大人莫动手,莫动手啊……”却是那宣城县令终于巴巴地赶了过来,一脸惊慌地上来拉架。

沈云殊顺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仿佛看死狗似的盯着还躺在地上的袁胜玄,冷冷道:“姓袁的,你再敢往我妻身边靠,看我下回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罢也不理文县令,转头对许碧没好气道:“不是叫你呆在驿站里,又跑出来做什么!”

许碧躲在知晴知雨身后,小声道:“我,我,妾身只是想亲自来向文老太太和文太太道谢……”

她这般战战兢兢的,沈云殊声音不由得就放软了些:“不知好歹。我这里千方百计替你瞒着,你倒好——”说到一半,似乎是看许碧要吓哭了,便没好气道,“罢了,你备的礼呢?”

知雨连忙递上,沈云殊接过来就往文县令怀里一塞,跳上车辕,对还有些发呆的车夫道:“回去!”

车夫连忙挥鞭驱马,五炼九炼两个将棍子一丢,跳上马背跟着走了。文县令怀里抱了一堆东西,尴尬地冲袁胜玄笑:“袁大人——快来人,把袁大人扶起来,去请个郎中——”

“不必了!”袁胜玄倒也没吃什么大亏。那两拳挨得虽然痛,他却能感觉得到,沈云殊的力量并不足以将他打成什么重伤,要么就是他毕竟忌惮他的身份未敢下狠手,要么就是身上的伤始终未曾痊愈,力量大不如前了。

袁胜玄觉得应该是后者,毕竟沈云殊听说在西北也是个不知道怕字如何写的人,来了江浙之后,他头一次在军中演武,就将袁翦一个亲信百户打断了肋骨。今日自己这般冒犯了许碧,却又不曾找到什么证据,沈云殊好容易抓住把柄,哪里还会留手呢?

不过即便未曾真受什么伤,疼痛却也是有的,尤其脸上着了两拳,只怕还要挂上数日,着实是丢脸。袁胜玄阴着脸在家丁搀扶下站起来,看看四名下人,脸上也都挂了彩——沈云殊的下人,与他一样的混蛋,专往看得见的地方下手!

“袁大人,这,下官——”文县令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模样。

袁胜玄看看他,竟然笑了笑:“文大人,令堂和尊夫人与沈少奶奶颇为亲近?”

他左眼顶着块青紫,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鼻血,这一笑实在诡异。文同看着他咽了口唾沫,有些结巴地道:“当初驿站被烧,下官曾接了沈少奶奶到县衙住了几日,家母和拙荆——与沈少奶奶确是相识……”

“这么说,你对沈少奶奶有恩才是。”袁胜玄笑得阴沉沉的,“怎么我瞧着,沈大人似乎并不怎么……嗯?”

文同明白他没说出口的意思,面露苦色:“下官也不知啊……沈大人甚是冷淡,下官略提到驿站之事,他便很是不喜……袁大人,可是下官做错了什么?”

袁胜玄捂了捂还在冒金星的眼睛:“定然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吧?”

“没有啊!”文同一脸苦恼,“就连此事,下官都再不曾与人提起啊!不但下官不说,还不许家中女眷透露一字半句。可,可下官才送上薄礼,沈大人就……”

袁胜玄看着他苦恼的脸,微微皱起了眉头。

文同此人是两年前被调到宣城驿的。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根本也入不了袁家人的眼,,直到宣城驿被焚,他上报说倭人潜入宣城,袁家才注意到了他。打探之下,知晓此人原曾在大同做个佐官。

大同亦属西北沈家辖下,故而袁胜玄早已疑心了他,待见他前来,许碧却悄悄往县衙跑,便认定这是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好戏,因此方才才会出手,且做得那般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