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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340)

沈夫人着实是不情愿的。给连氏夫人做法事,等于又提醒了她一遍,她只是继室。法事做到一半,她就借口身子不适,带了沈云娇往禅房里去歇着了。

沈云婷倒是一直跪坐在蒲团上陪着许碧,趁着法事中间停歇的时候忙道:“嫂嫂,你也去歇歇吧,我和姨娘在这里就行。”

香姨娘也道:“大奶奶才出月子没多久呢,这地上虽有蒲团也是凉的,别受了寒。”

许碧也觉得跪坐得腿有些麻,遂起身道:“我到外头散散就好。”

沈云婷过来扶着许碧出了大殿,刚走了几步,忽然间从旁边冲出个人来,一头就扎到了许碧面前:“沈大奶奶!”

知雨吓得连忙横身拦住:“什么人!”

来的却是个女子,挡在许碧面前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沈大奶奶,沈大姑娘!求求你们放过我家吧!”

许碧听着这声音倒有些耳熟,上下一打量那张细眉细眼的脸,恍然:“是范姑娘?”这不是范芳吗?

“沈大奶奶!”范芳瘦了一圈儿,身上穿着家常衣裳,头上的首饰也没几件,与上回见面时的精心打扮判若两人,满脸的泪痕,往前膝行两步,似乎要抱住许碧的腿,“我知道上回我娘得罪了沈大姑娘和大奶奶——也是我娘的错,实不该传沈大姑娘的闲话。可我爹全不知晓,大奶奶若是恼了我和我娘,只管冲我们来,为何要牵连到我爹啊……”

“胡说八道!”知雨气得脸都红了。西山寺到了年下香客总是很多,沈家虽包下了这处大殿,却不能禁绝所有香客在这附近走动,范芳这一闹,登时有许多人往这边看了过来。

“你爹大索贿赂,自己犯了朝廷的律法,关别人何事!”知雨恨不得把人拖起来扔出去,只恨九炼这会儿不在眼前,“还跑来我们大奶奶面前厮闹,你若有冤,怎不去刑部大理寺?是了,你爹的罪状人证俱全,想来你跑去那些地方也没人理吧?”

范芳只管掩着脸哭。她的日子原本过得好好的,虽说父亲没能升官,可到底户部还是个好地方。可这一转眼的工夫,父亲往杭州去一趟,回来就全变了。意气风发地去,锁链加身地回,如今人在天牢之中,有消息传出来说,这回只怕抄家流放都是有的。

范太太是已经病倒了。范芳束手无策,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这会儿有人跟她说,这事都是因为她和她母亲得罪了沈家,她这脑袋里,也就只剩下来找沈家人求情这一条路了。

第159章 阴谋

西山寺这间佛殿之外, 已经有大胆好事的香客在围观了。

范芳却是不管不顾,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沈大奶奶, 我愿意为奴为婢,只求大奶奶放过我父亲,求大奶奶开恩吧……”

知雨气得直跺脚:“寺里的和尚呢?就让她这么闯进来大哭大闹的?”

这会儿才有两个僧人从后头连忙过来:“这位女施主,有话好说。”

范芳只是赖在地上不动。那人都跟她说过了, 她父亲这事儿其实可大可小,收贿之事自来有之, 朝堂之上那些大人, 哪个就真是干净的呢?只看皇帝愿不愿放范家一马了。

此事都由沈家而起,若是沈家肯收手, 皇帝自然也是顺水推舟。上头的口风松了,再往刑部打点一二, 这事也就过去了。虽说官职未必能保,可至少不会有抄家流放之虞。

既然如此, 她除了苦求,也没别的办法了。那人说, 只要她能闹得众人都知道, 此事是因为沈家大奶奶挟私报复, 沈家就算顾忌着名声, 也要收收手的。

也难得沈大奶奶要来西山寺上香, 否则她连沈府的门都进不去,又如何求情呢?这会儿好容易把人等到了,她怎肯就此离开?

两个和尚也有些手足无措。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 可女施主就是女施主,做和尚的可以在心里把她们不当女人,可行动上却不行。至少现在,他们就不能上去把这位女施主硬拉起来,否则明儿西山寺的名声可就不用要了——寺中僧人拉扯女子,说出去全寺的和尚都抬不起头来。

但沈家几位施主同样是得罪不起的,尤其人家今天是来为亡故的大将军原配做法事,现在被搅成这样,沈家人岂有不恼怒的?

两个负责来接待沈家人的和尚暗暗叫苦,也不知这范家姑娘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一个错眼不见,就被闹成了这样。

“既然两位师父也束手无策,不如就报官吧。”许碧冷眼看着范芳闹了半天,也不过是反反复复那几句话,更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措,倒好像就是为了闹得沈家脸上难看些似的,便淡淡道,“范姑娘口口声声求我放过她父亲,倒好像范主事是我沈家抓了似的,却不知把刑部和大理寺置于何处呢?或许,刑部的大人们该去问问范主事,是否平日里就无视律法,否则,范姑娘一介女流,怎么有胆子如此轻视刑部和大理寺呢?”

“你,你胡说!我没有!”范芳脱口而出。许碧说报官她不怕,她不过就是在西山寺里哭闹了一场,衙门能将她怎样?难道关押或者打杀她吗?律法里也没这条罪!无非是过堂时要抛头露面,不免丢脸。可她都能豁出脸面来西山寺当众哭求了,还怕什么丢脸?只要能保住一家子,丢脸也值得。

可是这许氏说话未免太过恶毒,轻轻一句就把罪名又扣回她父亲头上。倘若真被她扣实了,父亲岂不是又添一罪?那范家更不知要怎样了。

“怎么没有?”知雨冷笑,“刚刚明明是你说的,求我们大奶奶放过你父亲的,怎么,现在又要耍赖了吗?”

许碧瞥一眼范芳,确定这姑娘并没有多少辩论的口才,有的也不过就是一点子女孩儿家的小聪明罢了。她回头对刚刚赶过来的九炼低声道:“去查查,谁指使她到这儿来的?”范芳怎么知道沈家今天来西山寺做法事,过来得这么及时。

佛殿外闹得一团乱的时候,香姨娘从佛殿侧门走了出去,在一处不起眼的耳房里见到了一个人。

“还以为年前见不到夫人了。”香姨娘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夫人使人来说,真能让我家大姑娘嫁进佑王府?那位可是佑王的嫡子,虽不能承王爵,将来也少不得分个镇国将军之类的爵位,我家大姑娘——我家大姑娘样样都好,可就是投错了胎,实在不该投在我肚子里……”

承恩侯夫人一听这话就觉得厌烦。这些做妾的都是如此,当初明知是妾室也争先恐后,待得有了子女,就肖着想也能与正室所出的子女待遇相当了。动不动就哭说什么投错了胎,既是这样心疼,何如当初就不要生下来呢?

一家后宅之中,正室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教养儿女,还要主管中馈。家中众人一丝一粟皆要费心费力安排,有些人家,做丈夫的官职不高俸禄微薄,还要妻子的嫁妆经营来养家呢。

如此耗费心力,却被那些妖精们得了空子,将男人奉承得团团转。男人多有嫌正妻不解风情,不如妾室貌美温柔、小意温存。却不想这些妾室不事生产,一颗心都用在邀宠献媚上了,自是正妻比不得的。可一家之中,若是只有这些只知博宠之辈,男人又如何能得后宅安稳?

承恩侯夫人这些年与丈夫关系日渐冷淡,丈夫时常只携两名美婢在别庄上流连忘返,留下她自己在承恩侯府中,虽然大权在握,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尤其前些日子,次女带着两个孩子回家说要和离,她表示反对,次女居然就带着孩子去了别庄上,而丈夫居然就把他们留了下来,这摆明是要跟她作对了。

夫妻之情至此,实在也剩不下什么了。承恩侯夫人既恨丈夫绝情,又恨那些个小妖精勾走了丈夫的魂魄。如此,她又怎么可能对香姨娘有什么好感呢?若不是为了梅若婉,她又怎会自降身份与这等下贱之人对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