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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258)

原来梅皇后让于公公带她来交泰殿,就是为了见这位梅姑娘的?

许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生出这个念头的。若是按正常思维来说,既是梅皇后让她进宫的,那她本该先来向梅皇后问安才是。可是不知怎的,许碧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毕竟梅姑娘虽然请动了梅皇后赏赐东西以表感谢,可是梅大儒家里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就好像不知道这事儿似的。

不过此时也不是让她思索的时候,许碧先回梅姑娘一笑:“原是举手之劳,皇后娘娘亦赏赐过了,梅姑娘不必客气。”

梅姑娘落落大方地笑道:“虽说娘娘替我出了谢礼,可总要当面道谢一回,才算诚意不是?沈少奶奶说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救命之恩呢。”

梅皇后含笑听着她们说话,这会儿才道:“若婳是我族叔的幼女,最得宠爱的。平日里也时常来宫里陪我,她这次出事,真把我吓着了。”

许碧做诚惶诚恐状垂头听着,却觉得这话听在耳朵里并不是很舒服。梅皇后把梅若婳说得如此重要,难道是在驳她刚才说的“举手之劳”的话吗?

梅皇后看她拘谨,便笑了笑没有再说,转头对于公公道:“送沈少奶奶去永和宫吧。这抓周还要有些时候呢,你们姐妹两个多年未见,总要叙叙旧。”

这是恩典,许碧就算不想跟许瑶叙旧,也只有答应的份儿,跟着于公公又出了交泰殿。

走这么老远到交泰殿,总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又要再走去永和宫。许碧真觉得,要自己原还是许二姑娘那样的娇弱单薄,没准走一半就要走不动了。

就算再怎么清楚如今是梅皇后身居高位,许碧也觉得心里不痛快了。其实梅皇后并不必现在让她去永和宫,如果不想许瑶与家里有什么联系,大可等到抓周开始之后再让她们相见。现在把她打发去永和宫,只能说明梅皇后根本没打算跟她聊天。

许碧当然也没指望梅皇后会跟她做友好的长时间交谈,但她本也没想要进宫来。梅皇后既然让她进宫替她出力,至少看在沈家的份上也该有个礼贤下士的态度。可这般行事……她是打算连沈家的脸面也不顾吗?这不对劲。

第122章 冲突

许瑶万没料到, 梅皇后曾说过皇长子抓周时会让她娘家人来观礼,她盼了好几天,结果来的是许碧。

这的确也是娘家人, 但是——罢了, 幸好她去年就叫家里人跟沈家重新走动起来, 否则岂不尴尬?皇后看来,是真的忌讳她了。可她早就向皇后投诚过,是皇后自己拖延着不把皎哥儿抱过去养的。为了用她来立个宽厚的名声,直拖到袁胜兰出了孝, 被太后把人给弄了过去。

这难道能怪她?其实皇后不就是因为要等着梅若婉那一胎吗?既如此,又何必这般防着她, 倒好像她有意要跟袁胜兰绑在一块儿似的。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沈家跟袁家的恩怨,她也不可能跟袁胜兰并在一处呢。

只是再怎么抱怨, 皇后就是皇后, 许碧如今除了想法子跟袁胜兰划清界限,也没有别的路好走。许碧能来,倒也是件好事,只是若被袁胜兰看见——许瑶不怕袁胜兰为难自己, 她巴不得呢,可她怕袁胜兰对皇长子不好。

说起来, 自打皇长子被抱去宁寿宫,许瑶就极少能见到皇长子了。她只是个婕妤,还没有资格和脸面常往宁寿宫跑。而袁胜兰抱走皇长子之后, 几乎不让他出景阳宫,只偶尔会带他去宁寿宫向袁太后请安,却也从不拣许瑶在的时候过去。算一算,许瑶上回见到皇长子,还是端午节宫宴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远远望了一眼罢了。

可就是那一眼,就看得许瑶心都揪了起来——皇长子瘦了。原本在她这里,养得是白白胖胖,可端午节一见,整个瘦了一圈儿。

变化这般明显,皇帝眼又不瞎,看见了少不得要问一下,袁胜兰只道皇长子是苦夏,说是太医都瞧过了,天气凉时自然就好了。

若说苦夏这事儿,不少人都是有的。可皇长子是住在景阳宫里,便是不算他自己的份例,单是景阳宫也少不了冰的。虽说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不能直接用冰,可若是有心的,如何能让孩子苦夏呢?

许瑶心里明白,皇长子哪是苦夏,分明是骤然离母,又不适应景阳宫那边,方才如此罢了。她也使了银钱去悄悄打听过,说是皇长子时常啼哭,袁胜兰却并不在意,有时嫌皇长子吵,都交给乳母和宫人们服侍,自己也不过问。

身为生母,许瑶听了这些哪里有不心疼的,只是袁胜兰如今防她如同防贼,想看一眼皇长子都难,也只得自己在宫里哭一哭罢了。

许瑶盼着娘家人进来,也未必没有哭诉一番的念头。纵然家里人在这事儿上插不得手,能痛痛快快诉说一回也是好的。可巧今儿来的是许碧,许瑶心里还有些个别的念头,自是将这些苦楚一古脑儿都兜了出来,说到痛切之处,不由得潸然泪下。

永和宫偏殿十分安静,许瑶的低泣在一片静寂之中听来越发凄然,说个催人泪下也不为过了。只是许碧安安静静听了,却什么都没说。

若是仅把许瑶当成一个母亲,许碧也得对她有几分同情。毕竟母子分离这种事儿,的确是人间惨剧。可是这种事儿,许瑶难道入宫之前没有想过吗?以她的精明,许碧才不信她没想到,可还不是哭着喊着用尽手段也要进宫?既如此,今日之痛,都是自己找的。

更何况,许瑶原是想把孩子给梅皇后抱养的,既然都是要给别人,那这分离之痛就是免不了的。若是孩子去了交泰殿,许瑶恐怕这会儿也就不会在这里哭了吧?如此看来,她哭不是母子分离,而是皇长子没能去她想让他去的地方而已。

许瑶哭了好一会儿,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可拭了眼泪一抬头,却见许碧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脸上连点同情都欠奉似的,只管自己吃茶,顿时便觉堵得难受:“二妹妹自己还不曾生养,想来是不懂我的心情了……”嫁出门两年还没动静,也不知她在沈家能不能坐得这么稳当。

许碧点点头:“可不是,这等事,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

这话听起来很对,可许瑶再往深里一琢磨,顿时又觉得刺耳了。刺耳在哪儿呢?就刺耳在“一辈子”这三个字上。

可不是么,许碧是嫁人做正室,就算将来生下儿女也是自己养,真真是“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母子分离的痛苦呢。

许瑶一时噎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还是旁边新提拔上来的宫人知棋机灵,忙忙地端了温水来给许瑶净面,才把这尴尬无比的场面给糊弄了过去。

若是从前,许瑶是忍不得这气的。可这宫里着实是磨练人的地方,等净过面,重匀脂粉,许瑶就像忘记了刚才自己出言讽刺又被反讽回来的事儿似的,端了茶道:“这是宁寿宫赏下来的茶叶,说是武夷山的茶,我吃着比杭州的龙井味儿还要好些似的。妹妹若是喜欢,不妨带些回去。”

这才像是亲人见面说的话的。许碧也就点点头,拿个荷包出来给了许瑶:“夫人不能进宫,知道我能来见见婕妤,托我带进来的。”

许瑶看那荷包口儿上还用线封着,就知晓这荷包多半是当着许夫人的面封上的,再听许碧一口一个婕妤,不由得拉了许碧的手道:“这两年多没见,妹妹是跟我生分了。”这丫头一副要撇清的模样,那后头的事还怎么谋划?许瑶不免有点儿后悔,刚才实在不该刺那一句的,宫里这些委屈都受了,怎么方才许碧也没说什么,自己倒没压住呢?

其实这缘由也简单得很。许瑶肯在宫里受委屈,不过因为上头都是太后、皇后、九嫔这些贵人罢了,可许碧在她心里,总还脱不了当初那个唯唯喏喏的庶妹的影子,纵然心里明白今非昔比,一时也难就扭得过来,说一句过火的话也就不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