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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夜不相思(13)

作者: 昭宸 阅读记录

“你得再说准确一些”祁学谦少有地拍拍他的肩“他是想让我和皇帝的矛盾从暗地转到明面。”

虽然方法老套,但用起来却很顺手。

谭宸一愣,陷入沉思,许久后抬首皱眉:“你怕皇帝和额尔德克联合起来?”

“不知道”祁学谦的面容依旧平淡无波,“这就要看皇帝的太傅如何抉择了。”

皇帝的太傅,就是沈重。

祁学谦今日告了事假,没有上朝,却没想到第二次来京都的额尔德克竟然出现在朝堂上,要求和魏朝签订贸易条约。

这般好事,皇帝自然是高兴,欣然允许。

却没想到额尔德克对着众人一笑:“魏国皇帝,我自然想和你签订合约,只是我听闻在贵国,这种事情必须经由左丞相决定,没想到今天时运不济,左丞相告假,所以我们还是等他在场时再商量吧。”

皇帝什么态度,祁学谦不知晓,但沈重的态度却是十分明显,听完额尔德克的话,他立即出列,反驳道:“天子治国不讲究面面俱到,只讲究各得其所,使'男有分女有归',陛下自然不用事事亲为,所以这等小事,只需交由左丞相就够了。”

“小事?”额尔德克笑得更加开怀“既然与我元朝相交是件小事,沈大人可否说说何为大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方为大事”沈重义正言辞地回答。

额尔德克听完他的话,笑得更加得意“好一个魏朝皇帝,国事全部交给左丞相处理,说话也都是右丞相代劳,敬佩敬佩,莫说是我元朝皇子,就是我父亲都自愧不如呀!”

沈重这才发现自己完全代替了皇帝说话,担心地看向严佑元。

距离太过遥远,看不清皇帝的神情,可从他紧握的手来看,他的心情并不愉悦。

可严佑元还是朗笑:“皇子谬赞了。”

臣工面色都是大变,这是直接把辱骂当成赞誉,生生受了这般的谩骂。

额尔德克听见这种话,不再纠缠,拱拱手:“魏朝皇帝果然大度,那此事就等明日左丞相安排。”说完也不顾众人的反应,径直离开。

百官无言,阉人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结束了早朝。

这些情景,都是谭宸和他手底的探子转述的。

祁学谦不知道当时的严佑元是怎样的心态,但他却隐隐猜测,这位皇帝,内心定然是不甘的。

自己几乎架空了他的权力,把他变成了一个华贵而精致的摆设,无论是谁,定然都不会乐意接受。

更何况这次还受到了这样的侮辱。

“祁学谦”谭宸显然早就知道,他叹气许久,终于把深埋在心底的话问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祁学谦望向他。

“权势是皇帝的,你可以借用,但却无法篡夺。现在你虽然占着优势,可如果日头长了,皇家无论如何都会把权力收回去。到时候你就不是主持变法的左丞相,而只是祸乱朝纲的奸人贼子”

谭宸拧紧眉头“如果真的到那一步,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办?

现在他风头正盛,许多年轻人都追随他,可倘或某日墙倒众人推,不要说安身立命,能不能保命都成了问题。

祁学谦不愿意接话,他反问道:“你觉得皇帝和沈重会做些什么?”

他笑笑:“估计正在商量如何对付你。”

“谭宸,你说……”祁学谦边思索边说,“假若我让沈长念成为我的追随者,沈重还会反对我吗?”

提及自己有几分疼惜的师弟,谭宸恢复严肃:“祁学谦,你比我更知晓沈重是什么性子。”

为了自己,他可以生生嫁祸庶子,而一个嫡子……说好听点,是香火,说难听些,也不过是个工具。

“而且,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并不希望你把沈长念牵扯进来”谭宸掷地有声。

“牵扯?”祁学谦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但语气里的讽刺却说明一切“他们沈家,谁能够置身事外?”

谭宸默,终究没有再询问,安静地等待着他的部署。

第13章 忠君

沈长念从床榻下地,继续开始练字,无论乡试结果何时发布,他都必须备战接下来的会试。

按魏朝的典制,会试在乡试隔年的春天举行,其中规矩也都差不多,沈长念之前进入贡院,就是要依次经过三层守卫,层层检查,才能跨过最后的龙门,进入考场,想必会试亦是同样。

身正不怕影子斜,沈长念没有起抄袭作弊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害怕冗杂的检查过程,所以他需要注意的也只是科考的具体内容。

乡试和会试都分为三场,两者的科考内容相似,都离不开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和策论。但两者各有侧重,乡试三场,分别考的是四书五经、官场应用文和策问,理解和记忆并重;而会试则更偏向于时事的理解和应对方法。

此时,沈长念只能阅读一些前人的科考文章,随意自己拟两三个题目进行尝试,毕竟会试的具体内容随机性太强,他也无法断定考试重点。

谢轩知晓乡试的疲倦,原意是想让弟子在家休息几天后再开始备考。

却没想到沈长念觉得在沈府处处有人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反而不利于复习,所以第二天他就向父母告罪,准备直接回谢府。

因为父亲和母亲关系并不融洽,两人极少共处一室,所以沈长念不得不分别去向父母告别。

沈重倒还是爽朗,虽然不知道沈长念的乡试状况如何,但他知晓谢轩的性格,也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所以给他添了些银两,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也就放他离开了。

沈长念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去向母亲告辞。

却没想到沈周氏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流出掩饰不住的讽刺:“怎的,谢府就比沈府好太多?”

“并非如此”沈长念习惯了这般的母亲,面色未改,把理由详细地重复一遍,最后补充道“儿子定然不会嫌弃自己的家。”

这样简单的话却让沈周氏莫名地沉默了,她起身,仰面望他,伸出手摸他的脸。

沈周氏和这个时代的所有女孩子一样,并不高,沈长念或许是因为自小被当做男儿教养,运动得多,比她高了快半个头。

所以沈长念俯视着她,看着她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脸,下意识地想要闪开,却生生止住动作,僵硬地站在原地。

“你的模样生的很端正”沈周氏的纤手拂过他的面颊,停在他的眼角“你面容的其他地方生的都不像我,唯独一双眼睛,与我无二。”

沈长念不明白沈周氏这番话是何意,拱拱手,平静地说道:“母亲的眼睛生的极美,儿子与母亲比不得。”

“我?”沈周氏收回手,原想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却没料到入手的是层层的皱纹,她自言自语道“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年了,我已经老了。”

“您还年轻”沈长念感觉母亲此刻的状态不对,出言安慰。

周氏恍若未闻,自己喃喃低语,即便是一步之遥的沈长念也听不清她说话的内容。

他觉得沈周氏此刻情绪不太正常,遂轻微出声,唤道:“母亲?”

沈周氏这才回神,她坐回华贵的黄花梨木椅,再次看向沈长念,眼眶微红:“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个女儿身,之后怎么办?”

沈长念发现母亲细微的变化,但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自幼便是如此,母亲对他时而温柔,时而严厉,不过是严厉的时刻居多罢了。

因此,他恭敬地回道:“儿子定当竭力入仕,清廉为官,忠君报国。”

“忠君报国”沈周氏念着四个字,张口欲言,却又生生止住,反复多次。

终于,她的神情回复平常,笑道:“是呀,忠君报国,长念日后定是要有所作为的。”

“儿子必然全力以赴,不辜负母亲的期待。”沈长念再次行礼,冷静地说道“只是父亲备好的马车已经在外等候许久了,倘或母亲无事,还望儿子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