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个跟咱们是一伙的,怎杀自己人?”
“主人说了,天下至宝咱们平分,他南华剑人多势众,怕不是想独吞宝藏!”
不少人心道有理,你不仁我不义,一齐杀上前来。清宁百口莫辩,率众弟子拼命抵抗,杀了数人,本门弟子亦挂了彩。
群豪争相来夺“投名状”,墓园中央当即乱作一团。阿笙给人一脚踹倒,稍一抬头,便见万向天被一名燕山派弟子一刀斩杀。那弟子面露疯狂,在他尸身上连砍数刀,哀嚎道:“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想活下去!要我活!要我活!”拎着万向天头颅站起身来,胡乱向周遭舞其刀来,毫无章法。他的刀伤到旁人,引得那人大怒,回剑一击毙命,抢了他手中头颅,向吴应简奔去。
混乱之际,又听一人悲声嚎道:“姓储的死了!”
群豪一滞,储忠义一死,便是断了所有人的生路。生还无望,此前遭受种种屈辱又有何用?皆心神恍惚,只想拼命杀几个人,以泄心中悲愤。
有人嚷道:“你小子也要抢我的藏宝图?看剑!”
“去他奶奶的,总归是要死,老子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
墙上众弓箭手齐声喊道:“杀!杀!杀!”
一时群情激愤,自相残杀、拔剑相向者甚众。饶是吴应简两人也面色一白。好几个人接连冲向墙壁,要夺那藏宝图,二人不得已加入缠斗。
阿笙摔倒在地,周遭尘土飞扬,呛得他咳嗽不止。这也是王雅君的计策么?百思不得其解时,身子一轻,被人连身抱起,听得那人道:“十八年前,落梅庄中怕也是这等境况。”
罗成一手抱着白思思,一手抓着阿笙,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三步并作两步掠至墓园角落,在树后将二人放下。阿笙蹙眉道:“你知道什么?”
喊杀声愈发激烈,事态已不可控制。罗成拍去身上尘土,席地而坐,沉声道:“罗大哥虚长你几岁,比你更懂得人心,仅此而已。”说罢望向园中众人,目光深邃不可捉摸,半晌方道:“传志和筝儿藏在墓穴里?”
按捺下心中疑窦,阿笙点头:“还好他们看不到。”
众人已杀红了眼,便是神智未失之人,为求自保也不得不挥动兵刃。
罗成道:“他们要杀掉知道自己耻辱的人,多杀一人,世上便少有一人知道;要争藏宝图,多杀一人,便可多拿一份。”
阿笙喃喃道:“当真如此么……”
罗成不置可否。白思思道:“你是将死之人,还想这无用的事做什么?”
阿笙苦笑,正待开口,忽听一道极高极亮的虎啸之音由远及近而来,豪迈雄壮,响遏行云。前一刻似远在天边,这一瞬便如临耳后,似缥缈不定,又浑厚深沉,包容万物,充斥天地,压过一切杀伐之声。
罗成脸色顿变:“世上竟有这样的内力!”
☆、不识庐山真面目
群豪亦被这啸声中似乎没有穷尽的力量震慑了,不约而同停止厮杀,向声音来处望去。这一声余音未了,又一道人声乍起与之相和,气魄丝毫不逊前者,明朗而高亢。阿笙识出来者何人,浅浅一笑:该让传志醒着才是。
啸声停歇,听得那前一人道:“怎的年纪轻轻,还不如我老头子身强力壮?”
另一人笑道:“前辈老当益壮,晚辈自愧不如。”
宋琳原本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听得他声音,双眸一亮,喜道:“谢叔叔!”群豪面面相觑:当今天下武功内力能到这等地步、又姓谢之人,莫非是……
围墙上所有黑衣人纷纷转过身去,面向墓园四周弯弓搭箭,园外景色如常,不知来人身在何处。吴应简额上冷汗淋漓,几要将一张弓拉成圆形。常不逊一手按在刀上,微微伏低腰背,似一只将要捕猎的兽,眉眼中精光大现,期待不已。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纹丝不动。常不逊全神贯注,凝神留意周遭一切声息,忽然,他听到了一道极轻的脚步声——来人踩到了落叶。当即循声转头,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一瞬便消失了,恍若幻觉。然而那无与伦比的威压之气却真真实实地笼罩全身,常不逊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会死!
饮血刀倏然出鞘,腕中一轻,长刀了无声息断作两截,断刃“叮当”一声落在脚下。这已是他平生最快的一次拔刀。常不逊双膝一软,自围墙上跌落在地。转头再看,墙上所有的黑衣人都同他一样,瘫倒下来,每人背后都是一道刀痕。他与吴应简反应迅疾,不曾受伤,手中兵刃却都被斩断了。
他终于看清了来人。那人一袭黑衣,面色苍白不似活人,握一把漆黑长刀,立在墓园门楼上。常不逊通身震颤不已,面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望着地上断刃,长啸三声,喃喃道:“小生……我竟是痴人说梦。”遂端坐而起,拾起残刀向胸中送去,却听那人道:“何必寻死。”
常不逊仰头,那人已站至面前,垂眸在他腕上一瞥,冷道:“十年,或可一战。”不待他回答,转过身去。常不逊默然无语。
一人惊道:“他、他,他是独孤一刀!”
群豪哗然。阿笙细细端详他面容,心道:落梅庄之事,他与我爹和谢大侠都是无辜的,真是万幸。传志怎能与此人为敌?
狄松将众人注目视若无物。园外数人款款而来,一人道:“你将这些人都收拾了,还要我老头子作甚?无趣无趣,走了走了。”
“爹爹又不是来打架的,狄爷分明是为你开路。”这是一道娇媚柔弱的女子之声。“也不知——怎,怎会如此!”
几人步入园中。为首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身侧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瞧不清面容,手中提着一人,那人身形高大,定有百余斤,渔翁却似提着一尾鱼般轻巧。另有一俊秀青年,怀中抱着一名黑衣少女,兜帽将脸颊遮得严严实实。先前说话的女子迈入园中,目光略略一扫,跑至南宫碧身侧,俯身探她鼻息,自腰间布包里拿出绷带、膏药,喊道:“她还活着!青弟快来。”
青年将少女交给狄松,向众人行礼道:“在下青石山岑青,这几位是云中客陈师叔,谢慎山谢大侠,独孤一刀狄大侠,神医素云和狄珩狄姑娘。来得迟了,还请诸位莫怪。”说罢去帮素云递药包扎。
谢慎山将手中那人向地上一抛,道:“说来话长,诸位解毒要紧。伤者去陈大夫处医治,在下为各位分发解药。事成之后再加解释。狄兄,你我一起。陈老爷子还请稍作歇息,留神莫让恶人溜了。”
陈叔平嘿嘿一笑,在地上那人腰间一坐,笑道:“我老头子就爱做这些事。”
狄松放下狄珩,少女道:“我去给云大夫帮忙!”话未说完便走,若是传志瞧见,定欣慰她精神好了不少。
谢慎山一张口自有威势,群豪依言行事,将伤重之人搬去素云身边,井然有序至狄谢两人处领那解药。陆荣上前向两人行礼,又走向陈叔平,还没至面前,陈叔平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陆荣讪讪一笑,垂手立在他身后。
局势已稳,阿笙要罗成帮忙,将传志、秦筝两人自墓中救出。秦筝一出来,便扑至他怀中大哭,又打又骂,阿笙任她折腾片刻,道:“过了今日,你再闹我不迟。快去给云姨帮忙。”秦筝在墓穴中,只依稀听到外头声响,这时才留意到素云等人,红着脸去了。再看传志,身上盖着她的外衫,睡容安详,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罗成笑道:“他倒舒服。”
阿笙拂去他面上尘土,没有作声。
陈叔平瞧见二人,忙唤他们过来。阿笙手脚俱废,背上一片狰狞伤口,传志身中剧毒,昏迷未醒,两人皆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岑青等人不由心痛,素云为传志诊过脉搏,柔声道:“让他好生歇息几日,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