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州垂眼不语,只是瞳仁中冷凝的光,微微收紧。
朦胧的记忆里,那个威严的慈父远眺着萧条的墨城,目光沉痛——州儿,命无贵贱。你是爹娘最宝贵的儿子,但墨城的百姓,谁又不是娘生爹养的呢?
“段小将军,我一介女子,是不懂什么是匡扶社稷。但我连身边的人都不屑去救,又何谈救苍生、救万民呢?”
“公主要救苍生社稷?”段清州失笑。来不及调整神情,有那么一刻的抽搐。
帅哥你知道吗,你这个表情贱兮兮的,特伤人。
要不是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她简直想冲上去给你一嘴巴。
啊,好窝囊!
她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在受这人的气。上次冤枉她,连曹子戚都道歉了,他倒装个没事人;三番两次地帮他度过危机,却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现在还专程跑道这里嘲讽她。
段清州,你的良心不会痛?
“我不是说大话!”严晚萤气得咬紧小银牙,“你们男人梦想征战沙场、为官拜相,不都是为了匡扶社稷么?连娟儿都想做宫中女官,那我身为一个皇女,难道就不能有点小梦想?”
况且救这国,也是在救她自己。
段清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中灼灼的华光,依稀难灭。
“你且看着吧!我严晚萤就算不靠你,也能成事!”她撂下一句狠话,拂袖,愤然离去。
今天这事,她算是想通了。
一味地巴结讨好段清州,只不过是扬汤止沸,并不能够改变这个已经朽烂到骨头里的国家。
她其实和草包太子犯了同一个错误,以为搞定段清州,就搞定了一切,就能掐灭亡国的火种。
百里之堤的溃败,岂是一个蚁穴便能决定的?它早就千疮百孔了。
她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堵上段清州这一个蚁穴,还有千千万万个窟窿,等着她尽力修补。
第26章 举发
段清州凝望着三公主的背影,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尊石像。
思绪像是风中上扬的落叶,久久不能归宁。
三公主……
她说她要为了一个宫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说她虽是一介女子,仍要匡扶社稷;她说她……有梦想?
这是传闻中那个玩弄宫人性命来取乐的三公主?
段清州狠狠蹙起剑眉,想不通是眼睛欺骗了他,还是耳朵欺骗了他。
抑或是,心欺骗了他。
不然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闯入这禁宫,只为了阻拦她,不愿她卷入这麻烦的漩涡中?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家可是燕帝和金皇后最宠爱的三公主,就算被人记恨上了,也没有谁能真的危及到她的性命。
段清州轻敲额头,将烦乱的思绪摁了回去。
他转身一蹬脚,犹如一只轻灵的灰燕,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墨绿的树荫后。
无故擅离,还得回三思阁受先生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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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宫。
“母后,儿臣所述句句属实,还请母后彻查舞阳宫,以正后宫清明。”
严晚萤说得声泪俱下、情绪饱满,可惜金皇后不吃这套,抬手把荣花姑姑端来的白瓷茶杯,又一次摔在地上。
哗啦啦,落地开花。
“你是病糊涂了吗!分不清是敌是友,要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金皇后气得柳眉倒竖,“不过是死了两三个小宫女,只要知道不是那什么‘邪鬼’所为,便由他去了。如今你要扳倒尹妃?我们与尹家的盟约该如何,太子与尹大小姐的婚约该如何?”
“儿臣只知道,危害社稷的就是敌人,无论他是尹家还是皇家。”
“荒谬!你懂什么社稷?你知道尹家在朝野的权势有多大吗?”金皇后接过一个新的茶盏,又气得摔在地上,“怪就怪本宫出身寒微,只得用此法稳固太子的势力。结果你们兄妹俩,一个个,都不给本宫省心!”
荣花默默地转头出去,吩咐守在外头的小宫女:“拿新的茶盏沏茶。等凉到四五分,再呈上来。”
大概还会摔几个,水太热了会烫到三公主。
“母后,糊涂是到底是您还是儿臣?覆巢之下无完卵,没有国,哪里还有什么尹家皇家?今日尹妃要杀几个宫女,您不管;他日尹妃杀了几个妃嫔,您也不管;等尹家起事要杀了我们,已经无人能管了!”
“住嘴!”金皇后感觉自己实力不济,说不动了,只能提高嗓音,“你再多言,本宫撕烂你的嘴!”
那是不可能的。
严晚萤深知自己在金皇后心中的地位,嘴上吼得再厉害,手上也不肯伤她分毫的。
证据就是那碎了一地的瓷片,竟然半点都没溅到她身上。
她有恃无恐,更进一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