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她现在已经笑得发疯,我带着卫生纸回去还能替她擦笑哭的泪水。
一直跑。
以前骑摩托跑,现在用腿跑。
从十三岁到十九岁,我一直在跑,要跑出去,一定要跑出去。
跑跑走走,精疲力尽。
天黑了,周围是厂房。
熟悉的地方,我缩进狭窄的后巷,躲在垃圾桶旁边。
肚子饿,把包翻来翻去,只掉出来几包抽纸。
旁边是炒米线的后厨,举着抽纸问她,可不可以换一顿饭?
老板一惊,把窗户关上了。
只好又缩在墙角,看着星星发呆。
城市里没有星星,我想象出来的,也许是饿晕了。
炒米线店关灯了,片刻,老板走出来,递来一个纸盒,装着满满一份炒米线。
“吃吧,我要回家了,你也早些回家,不要和家里人置气。”她劝我。
被当作离家出走的小孩了。
我哪有家,家里只有一个猥亵犯和两个死人,谁要回去?
点点头,闷头大吃,肚子饱了,开始觉得冷。
第二天醒了,被流浪狗的尿浇醒,尖叫醒来。
幸好不是人的,万幸。
踹了狗两脚,引来恶狗帮,只好告别小窝,接着跑。
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谁都不愿意收留我,还有人要给警察打电话,举报精神病人外逃。
我唾他一口,歪着身子冲他神经兮兮地笑,他吓跑了。
装疯卖傻三天,耗尽全部精力,又回到第一天的炒米线后厨,腆着脸问老板。
“能再施舍份饭吗?我给你洗碗。”窗户砰地关上,门没再打开。
靠在垃圾桶旁边,一辆车开过来。
车灯刺目,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它。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个高,西裤,平底鞋。
是程双言。
还是乖乖上车了,蜷缩在后座,车里被我坐出一股垃圾桶味。
她专注开车,露出的手腕上戴着机械表,璀璨的。
我把袖子往下扯,挡住手腕上旧旧的青蛙儿童表。
进门,开灯,换鞋,我站在原地不语。
她扔给我浴巾。
“愣着干嘛?去洗。”她在咖啡机前鼓捣。
大半夜喝咖啡,有病。
于是去洗,怕她偷看,洗得很快。
这是在程双言家的第一个夜晚,我擦完身体立刻换上一旁新睡衣。
长袖长裤,心里舒一口气。
桌上摆着饭菜,青菜粥,虾饺凤爪。
狼吞虎咽地吃,用余光偷看她,她不吃,端着咖啡敲电脑,背挺得笔直。
我愈发弓腰塌背,几乎趴在桌子上吃。
恨她,不愿成为她,于是拼了命地与她的人生背道而驰。
反而愈发好掌控。脆弱成了把柄,牢牢牵在程双言手里。
她与我同睡,晚上她掀开被子上床时,一切都像回到了十三岁那年,噩梦的开始。
我仓促爬起,跪在马桶边呕吐。
她走过来,双手抱胸,仍然看不清表情。
“我有那么恶心吗?”程双言说。
想说话,呕吐感袭来,接着吐,吐得满脸通红。
盯着呕吐物问她:“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非得遭受这些?
童年是闷湿的雨天,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像个丢光书本的孩子。
一步两步三步,数着台阶走,还是走到了。
程双言在家里等我。
又吐,什么都吐不出,只有胃酸。
“你真的生病了,妹妹。”她叹气。
俯身揽我,她的气息再度笼罩我,如坠冰窟。
她抱我去床上,又用热毛巾替我细细擦拭,擦净脸上的脖子上的,
她看着我,我捂紧胸口瞪她。
“我自己来。”她没拒绝。
毛巾递给我,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程双言好像变了,这些天她未曾碰我,像正常的姐姐那样,待我温柔。
心里渐渐松懈下来。
程双言不管我,她很忙,每天早早起床,边穿衣服边打电话,语气时而冷漠时而温和。
我猜是对待她上司和下属的不同态度。
呵,这个双面人,心里唾弃她。
她给的钱照拿不误。
程双言你欠我的。
趴在窗上,见她车开走了,我立刻抓起钞票紧随其后。
S市相当大,好玩的也多,逛遍每一个酒吧,喝到吐被人搀着出来。
程双言一般晚上十一点到家,我十点就乖乖坐在客厅,面前摆几个空酒瓶,一副在家买醉的可怜模样。
她钱越放越多,渐渐的多到我怀疑她干的是不是正经营生的程度。
开公司能赚这么多钱吗?我不知道,可能程双言在外□□。
一开始想跑的,舒服日子过惯了,不舍得。
左右程双言没对我做什么,对我心里有愧吧,该是她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