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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光柔和,清辉斑驳。
病床上小丘状的被子包缓缓蠕动,从紧掩着的缝隙中,一截金黄色的银杏叶悄然探出,它警惕地转了一圈,似是在巡察,确认环境安全,叶片开始分裂,凝结成一条手臂。
蓬松的头发慢慢从被子里挤出来,紧接着是一双灿金色的眼睛,瞳仁的形态诡异,自中心裂变,仿佛一道深邃海壑,透着非人的冷酷感。
郁沐伸开手臂,舒展筋骨,躯干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已经到晚上了吗?”
他打了个呵欠,盘坐在病床上,对着月亮发呆。
新生的躯壳经受淬炼,比过去的更结实强韧。
“月黑风高。”望着窗外,郁沐挑了个最合适的形容词。
他拢起掌心,金色枝条攀结,托举着一个海胆状的光团,浑身布满尖刺,正随着郁沐的呼吸不断向外扩散,复而收拢,循环往复。
“只能复刻到这种程度吗,果然,没有「岚」的加持,即便是巡猎令使的术法,威能也会大打折扣。”
郁沐拨弄着掌心的小海胆,金光突然炽盛,万道细密的荆棘尖刺从光团中伸出,自我强化,金血在其中蔓延。
“这下够了。”
郁沐收起掌中光团,枝叶化为衣物,忽地跳下病床,走向窗边,拉开窗户。
凉风倒灌。
“让我找找……在这。”
他踩上窗格,屈膝半蹲,在黑暗中确认鳞渊境的方向,旋即俯身跳了下去。
窗帘被风吹起,在空无一人的病房中微微摇动。
第25章
鳞渊境外围, 持明重地海岸。
一艘梭形夜船从昏黑海面渡来,流线型船身隐在夜色中,片刻后, 徐徐靠岸。
船上, 一队黑斗篷相继登岸,目的明确地朝禁地进发。
走入禁地内部,明烛照亮空寂恢弘的遗迹,一位等候已久的龙师迎了上来。
他年迈体弱, 腿脚不大利索, 一见到为首的黑斗篷便面露急色:“风浣!”
风浣摘下斗篷,折好, 交给身边持明, 不满澄羊的失态:“澄羊,何事如此焦急, 我持明的仪态风度应当谨守,哪怕是天塌下来……”
澄羊气都喘不匀,惊惶道:“建木活了!!!”
“什么?!”风浣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胡须被唾沫沾上,直往上飘。
他抓住澄羊的衣领, 枯槁般的手微微颤动,难以置信道:“你,你细说, 细细地说!”
澄羊的声音因后怕而飘忽:“我按计划带大君古海深处, 她笃定建木醒着, 起先我不信,可建木在海底召起飓风,那场面与过去根本一模一样!风浣, 如若建木还有生发之力,我等便不可再铤而走险……”
“不行!”风浣断然摇头,“事到如今,龙尊失踪,化龙妙法几近断绝,我们已将全部的赌注都压上,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风浣,绝灭大君的许诺已经无法应验了!你也明白吧?”
澄羊心虚地四下偷瞄,将风浣拉到避人的角落,急切道:
“药王秘传表面野心勃勃,实际蠢笨无能,那个翔横费尽周章,信誓旦旦,却连‘充盈极乐散’的最后一味药都无法还原,害我们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持明骨髓!族人为了持明伟业自愿奉献,如果没有成果,何以堵住悠悠之口!”
“风浣,我知你心系持明存续,为了淬炼龙脉,激活「不朽」的孑遗,不惜与「毁灭」合作,可绝灭大君嘴里吐出来的话怎能轻信!”
“另外,建木不知为何忽然抗拒他人接近,先前护珠人小队持敕令符下潜,还未接近建木根须一海里,就被抽了回来……这分明是对我们的警告!”
“什么警告,不过是寿瘟祸祖的诡计罢了。”风浣咒骂,“现在打退堂鼓已经晚了,我们变成如今这幅难堪的模样,你,我,在场每一位都逃不掉!”
风浣指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头顶,眼中凶光闪动:“现在停手,景元奸猾,不日就会察觉我们染指丰饶,到时候持明族真就无路可走了!”
“怎么。”澄羊惊恐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额头,惊疑不定道:“不,不会的!龙尊会想办法……对,只要我们能找回丹枫,他一定有办法!”
“你平日不是一向主张褫夺龙尊大权吗,如今自身遭难,倒戈倒快,可惜,晚了!”风浣推了澄羊一把,威胁道:“别再让我听见类似的话,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提前转生。”
澄羊脸色一白,浑身像被抽空了骨头,双腿一软,跌坐原地。
风浣走出断壁,刚巧,另一队黑斗篷从侧门绕了上来。
是龙师涛然,和药王秘传的魁首,百吉。
涛然快步上前,压低嗓音:“郁沐可露出马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