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景元笑了一声,后退半步:“既然如此,你便继续静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会再有人打扰你。”
郁沐阖上双眼,没有力气再回话。
十几秒后,脚步声远去,房门开合,室内再没有活人的气息。
一切危险的、窥探着的目光被清理得一干二净,确认暂时安全,郁沐忽然咬紧被角,猛地坐了起来,被浸透的衣料粘在后背,勾勒出清瘦的骨骼纹路。
无法克制的剧痛使他战栗,冷汗如瀑。
他用力抓紧头发,将自己蜷缩起来,苍白的皮肤下,一道道闪烁着金血的血管在跳跃、挣动、鼓胀,像是要撑破骨骼和血肉生发出来。
无数枝桠刺穿骨节,刚探出一片嫩叶,就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道挤压回这具窄小的躯壳里。
“啊。”郁沐痛苦地呻吟,半只眼珠不受控制地染上金色,头顶突地鼓出一截树角,向外生长。
他的声音几乎变调了,半边脸的皮肤开始龟裂,他咬紧牙关,双手用力,一下捏碎了头顶的角。
碎成齑粉的树皮残留在指缝中,扑簌簌落到被子上,金血自断角处汩汩涌出,喷了他一手。
啪嗒,啪嗒。
快控制不住了。
“不行,必须,必须把那东西……把星核拿出来。”
郁沐咬着破碎的字音,狼狈地掀开被子,被子底下,他的双腿已化为新生的枝条,不断生发,互相缠绕,被绞碎的骨片和嫩芽融合在一起,蠕动着向外爬行。
如果不拿出来,他会在这里化为巨树,荡平半艘仙舟。
他闭上眼睛,万千感知化为金线,将不受控制向外萌生的部分缠绕,几秒后,残忍地绞紧。
砰!
郁沐的身体被生生炸飞了一半,向外四散的金光如同烧灼的枯叶,飞旋着消失在空气中,他栽倒在病床上,金枝如同手臂,横向一挥,在自己的树骸中抓出了一片东西。
那是一团瓜子仁大小的星核碎片,远看似流体,散发着微弱的银光,不断旋转闪动,却被熔炼着金光的枝条封锁,无法散发出一丁点气息。
“敢把这东西打进我身体里,毁灭的走狗……”
郁沐的声音彻底扭曲,失去了人言的缓和,变得冰冷违和,残酷古怪。
“找死……找死!”
——
空无一人的神策府,景元俯身,一页一页翻着案卷,头顶投影机器运作,五位将军神态各异。
月御正在舰船之中,背靠舷窗,身掠银河,离得近了,能看见星槎巡航时喷射的推进白焰。
她大马金刀地盘坐,擦拭手中的刀,轻快道:
“诸位,我演技怎么样,没你们说得那么不堪吧?”
无人回应。
月御唉了一声:“怎么一个个都苦着脸,难道你们真希望这事儿如帝弓诏谕中显现的那样,罗浮登陆了一个丰饶令使?”
“几天前,「药师」无故瞥视罗浮,必有祸患滋生,建木无端异动,恐是有心之人妄图复活建木,帝弓的诏谕从未出错,此事不得不谨慎。玄全,你的术式当真没有任何问题?”有无道。
玄全哼了一声:“万中无一。”
“而且,那青铜机扣箱可是怀炎三百年前送给我的机锁,从不有失。”
“机锁倒未必,存在被破解的可能。”怀炎摇头。
“能破开您老人家的机锁,至少也得是令使,星海偌大,令使又不是丰饶民,遍地乱走,景元,你说呢?”月御接话道。
景元从书案中抬头,“谨慎为上,我会亲自检查一遍机锁。”
“要我说,排除掉头号可疑人士也好,我真怕对方恼羞成怒,当场化身巨树,炸平半艘罗浮,这可要景元一个人怎么撑。”月御忧虑道。
“你?怕?你曜青的航线从昨天起就偷偷往罗浮靠,我看你是迫不及待想出征了。”爻光一脸无奈。
月御把刀往桌边一放,爽朗地笑了,“好在是虚惊一场。”
“不见得,「药师」不会无故瞥视,罗浮依旧危机重重,景元,务必小心。”怀炎郑重道。
景元点头。
不多时,投影关闭,神策府内安静下来,景元合上案卷,沉默地拂过封面的文字。
他身影如山,沉重阴郁,直到几分钟后,一团白色的东西滚到了他脚下。
景元被一连串的嘤嘤嘤打断了思路,低头一看,咪咪正叼着他的衣角,荡来荡去,圆眼明亮,兽爪扒拉在他鞋上,间歇性乱踩。
“咪咪。”
景元一笑,像是扫空了所有的负累,抱起咪咪,挠了挠团子的下巴颏,疑惑道:
“你怎么又胖了,狸奴竟能有如此斤两?”
咪咪歪了下头,几秒后,不太满意地在景元胸前蹬了两个脏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