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拂灰?”
澄羊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有点难以置信。
拂灰一事,是持明祖制传统中最高规格的供奉,须以特质的材料重新手动涂抹神石造像,以表虔诚与敬重。
这一仪式,通常是龙尊在继任后、于龙师们的监督下完成,以表忠竭。
北边禁墟那地方,可是存有三千多座大大小小的龙尊造像和古迹石碑,这要是一一拂灰下来,他都不用给自己挑选心仪的持明卵,直接躺在地上就可以去见龙祖了!
“这,这也未免太……”
“嗯?”
丹枫挑眉,眼神却愈发冷冽,“比起剥夺龙师的名号,这应该是很仁慈的惩罚了吧,你不满?”
仁慈?
澄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哆嗦着想再为自己争取一番,在场的持明有不少都是曾经反对龙尊独揽大权的保龙师派,一定能替他说话。
果不其然,他刚这么想着,坐在左侧的一位持明站了起来,不卑不亢道:“请龙尊收回成命。”
丹枫盯着他,不动声色地摩挲着击云。
这个持明,他有印象,是一个许久不出山的、威望颇深的护珠人,虽然眼下已经退居一线,但培育了不少护珠人中的中流砥柱。
“饮月,龙师之制乃我族传承至今的传统,眼下龙师风浣、涛然等人已经入狱,澄羊虽不成器,再怎么说也是龙师,是你的,蒙师。”
“蒙师?”
丹枫猝然打断他,脸上没有半分和气,只有淬了冰的嘲讽。
“我可不记得他们教了我什么有用的东西。”
“哼,至少,他们没教过你擅动丰饶孽物的血肉,染指化龙妙法。”年长的护珠人蹙眉,“还有,身为龙尊,你却恣意妄为,前几日建木异动时你擅离职守,若不是龙师替你出面,你以为族内真无人议论?”
“哦?”
丹枫面色沉沉,“照您这么说,这近来兴起的建木异动,是龙师平定的?”
“……虽不是龙师,但也不是你饮月。”护珠人疾言厉色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丹枫一哂,“别忘了,若不是我,你们这些老东西还在丹鼎司寄人篱下,可怜巴巴地对海望天呢。”
“你!!”老护珠人一阵窒息,一口气没上来,咳得惊天动地。
周围赶紧有他的弟子来搀扶,老护珠人吹胡子瞪眼,撒开弟子们的手,指着丹枫道:“我就说,不该让你回……咳咳……”
“师父!”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
“快给师父扇风。”
“水呢,速效救心丸来一颗!”
“龙尊大人,师父要背过气去了,您快给师父治一治呀!”
下方小护珠人焦急道。
丹枫瞥下一眼,嗤笑,“治好了他,任他再对我出言不逊?我很闲吗?”
“哎呀大人,您快开恩吧,我们都支持您的,师父就是老糊涂了……”小持明道。
老护珠人一拍逆徒的后背,吐沫星子乱飞,顿时气得跳脚:“说什么呢你小子!”
小持明嗷呜一嗓子,被自家师父的无情铁锤揍得长跪不起,大殿内顿时上演一场师父教训逆徒的精彩闹剧,坐立难安的诸持明立刻上来拉架、劝架、顺便说几句闲话,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却活络的气氛。
丹枫拄着下巴,见怪不怪地瞧着下头这出戏。
澄羊跪在地上,刚要起身,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气沉丹田地嗷一嗓子,“谁踩我手了!”
另一旁,一个笑嘻嘻的声音毫无诚意地从夹缝里挤出来:“抱歉抱歉,没看路。”
“你小子……哎呦!谁又踩我头!”
“唉,这回可不是我了。”
喧嚣声闹作一团,丹枫颇有耐心,寻思等这群持明闹够了再打断,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带着一丝热情洋溢的尾音。
“好热闹,这是在做什么?”
那声音有点陌生,反正不在持明们熟悉的范围里,倒是坐在最上首的丹枫眉梢一挑,眼里的冰棱融化了少许。
他收起击云,注视着对方踏入大殿内。
来人有一头柔软的金色短发,看上去相当蓬松,不同于他语调中扬起的兴味,浅褐色的眸子平淡温和,淡漠得出奇。
他穿着一身丹鼎司的浅绿制服,视线在殿内或惊讶、或疑惑的脸上掠过,落到了屋里最耀眼的那条龙身上。
“我是不是打扰了,还没结束吗?”
“啧,快点秋风扫落叶一般搞定吧,我来接你回家吃饭了,丹枫。”
来人自在地穿过雕塑一样的众人,走到厅中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出手拦他。
“你是谁,龙尊议事,闲人免……”
他话音未落,一根诡异的枝叶突然卷住了他抬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