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
“比如,你说,‘刚才是骗你的。’”
“那你要失望了。”
景元长出一口气,很快就捋清了现状。
“建木的化身已行于世间,那就不难解释前段时间建木玄根的生长性的异动,所以,帝弓的神谕指向的还是……”
忽然,景元愣住了。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关窍:如果那个孽物是建木……
思绪电光石火般迸发电流,一个个碎片开始串联。
没能从战场上带走丹枫的孽物,劫走龙尊时幽囚狱中残留的银杏叶片,被斩断的绝灭大君的头颅,以及能够压制魔阴身的能力……
如果是建木……
不,应当说,正因为是建木,对方才有能力压制玄全的术式,阻挡一切或真或假的试探,顺利隐瞒身份。
一切的一切,尽数汇聚到一个身影上。
那不敢说出口的恐怖猜测正一步步向着现实逼近。
他是如此算无遗策,洞若观火,可全盘算尽,真正得知结局时,依旧没有半分轻松的释然,因为猜忌的尽头是这般残忍。
景元的脸色当即变得凝重。
“怎么了?”丹枫察觉出了对方的异样,象征性地关切道。
景元看了丹枫一眼,这一眼中包含了太多含蓄的情绪,如同一道振聋发聩的铜音,令丹枫一怔。
隐约间,他感到了一丝冷意,那预感从心里滋生,慢慢蚕食身躯,令他的目光变得空洞。
“丹枫,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景元沉默片刻。
「在你被劫囚的当天,云骑在空空如也的囚室中发现了一枚银杏叶。」
他想这样说,然而,身后来了个人,打断了他的话。
是摘下了面甲的鹤长。
“将军,我……有要事报告。”
鹤长垂着手,眸中闪过挣扎和难以排遣的痛苦,在与景元对视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重重以头抢地,声音哽咽而破碎:“将军,请您治我的罪。”
景元疑惑:“罪?你何罪之有。”
“是……”鹤长心一横,银甲磕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他的声音无比颤抖,却声如洪钟。
“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
景元当即正色,神策将军的威严如此沉重,压在对方肩膀上,令人无法抬头。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鹤长。”
“我清楚自身的所作所为,正因如此……将军,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鹤长匍匐在地上,身为云骑的忠诚和包庇恩人的私心长久地折磨着他,令他数度在被神策将军温和又厚重的目光下心生愧疚。
“我犯了欺君之罪,身为云骑,我不该因饮月君在我濒死时救治过我,而对饮月……不……对罪囚丹枫的踪迹有所隐瞒。”
他痛苦地阐明自己的罪行。
景元背着手,摇了摇头:“今日之事,事出紧急,未曾上报非你之过……”
“不,将军,我罪行的起始……并非今日。”
鹤长将头埋到了最低,他如此勇敢,又饱受自我的苛责。
景元目光一动,沉下气来,还没等问,就听身旁的丹枫否认道:“在此之前,我没救过你。”
“丹枫大人。”鹤长猛地抬头,嘴唇嗡动,说不出话。
事到如今,丹枫竟为了不牵连他,极力与他撇清关系。
景元蹙眉,看向丹枫:“你确定要否认?”
丹枫望着鹤长的泪花纵横的脸,语气平淡,“我确实没救过他,除了今天,并非我要偏袒谁,事实如此。”
丹枫的口吻过分笃定,令景元也有些困惑了,他只好再度质问鹤长:“丹枫已否认你的罪行,你确定还要坚持?”
“我……”
鹤长望着丹枫的脸,无论何时,持明龙尊的目光都没有丝毫变化,冷漠、沉敛、高高在上。
可如果真是铁石心肠、罄竹难书的恶人,又怎会驱使那般柔和的云吟术法呢?
“如果不是您,那样的龙角,又会是谁呢……”鹤长喃喃自语。
他的呢喃声很小,周遭噪音不大,海风呼悠悠地吹,话音送到二人耳中,景元心中如遭重击。
龙角?
“等等,鹤长,你既说自己因受到救治而隐瞒了丹枫的行踪,确切在何时?”景元迅速道。
“是……是在近一月前,在波月古海意外抓捕药王秘传时。”鹤长答道。
抓捕药王秘传?
丹枫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个月前,我还未从龙狂状态苏醒。”他道。
鹤长突然慌了,难以置信地望向丹枫:
“您,您在说什么,难道从那个孽物手中救下我的不是您吗?您不记得吗?”
他连忙摸上自己完好无损的左眼:“这只眼睛,是您为我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