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原由兵部在查,兵部尚书石弘在梁鸿也的授意之下有意拖延, 朝中大多数人不是从属曹云济就是从属崔家,自然明白此事的厉害,不敢随意插手置喙, 而如太常寺卿章冀等清流之辈人少势众, 声微言轻, 终究无法掀起多大动静。
此番十几人同时上奏终于引得梁肃引震怒, 当即命大理寺、刑部联合审查,并限定十五日之内必须结案。
朝堂这一动静既在曹云济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自从他意识到林家一案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 经过多番查探和推测, 他已经认定自己就是这阴谋策划者的目标。严立均被抓后便没有了任何动静,这让他无从推断对手是谁,所以他只能等,等待对方下一次出手。
然而这番出手却让他眼前的疑云更甚, 因为对方并没有如他预料那样借机将他与严立均通敌叛国联系到一起,更关键的是, 掀起这场风波的人, 是一个看似与朝堂争斗并无关系的人, 崔琨。
他已经查清, 严立均确实曾意图谋害崔琨, 而崔琨这样一个任性狂放的京城纨绔, 不报仇是不可能, 所以他煽动几个朝臣联合上奏要置严立均于死地, 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何止情理之中, 简直天经地义,然而这天经地义,反而让他心中寝食难安。
他派人去崔家,崔家却称崔琨不在家,他派人去找严立均,但严立均已经被拿去审问。
天色灰暗阴沉,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黑压压地笼罩在他头顶,初春寒风,刮着院中才长出芽孢的枝丫刷刷作响。
忽然“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头顶滚了过去,春雨便刷啦啦地落了下来。
“今年的春雷这样早啊。”
他叹息一句。
忽然雨中冲出一个人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抱住他的双腿放声大哭。
“爹,不好了,爹!”
曹云济心中猛地一跳,一把抓住他的双肩,失声喊道:“苏儿,出什么事了?”
曹苏一味大哭不止,他只好叫来人将他扶起,搀到屋里,替他擦干净头发衣服。
“苏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爹,”曹苏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严立均,严立均那个畜生,他背叛了我们。”
曹云济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惊得连退了几步,曹苏和他身旁的老仆吓得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坐下缓了一阵后,他颤声问道:“他究竟都说了什么?”
“史尚书与大理寺徐大人一同审问他,他不知为何,他不仅自己认罪,他还将咱们这些年做过的事情全都抖搂了出来,包括上一任吏部尚书王阳生,刑部尚书张松等人的案子,还有苏州、松江等地方官的任职……”
曹云济脸色发白,唇色发乌,咬牙怒道:“史永呢,史永就任由他说吗?”
“史尚书哪里拦得住,更何况还有个徐慕孺在,他让人一字不漏全都记了下来,明天一早,陛下就都知道了。”
曹苏说着说着又开始涕泪横流,哭着哭着恨恨地咬牙骂道:“严立均这个白眼狼,当初咱们就不该收留他,任他自生自灭。”
曹云济已渐渐冷静下来,抚着曹苏的头,问道:“你大哥呢?去将他找来。”
过了半晌,曹苍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头上蒙着一层雨雾,脸上点点水珠,嘴唇紧抿,脸色如死猪一般,显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苍儿,当年严立均母亲自尽,是不是还有知情人活着?”
曹苍猛地抬头,惊得跌坐在地,喃喃道:“爹,这是什么意思?”
曹云济大怒:“我问你,是,还是不是?”
曹苍低下头,半晌,闭上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缓缓道:“当初她的贴身丫鬟阿娟,逃了出去,我找到了她,但最终没有忍心杀她。”
曹云济抬头看天,重重叹了口气,顿足道:“糊涂啊,糊涂!”
曹苍跪在地上,流着泪痛哭:“爹,都怪儿子,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一时糊涂,爹……”
曹苏跟着跪在地上,突然双目闪动,大声道:“爹,咱们今夜就派人去将他那些供词毁掉,然后将严立均杀了。”
曹苍立即附和道:“是的,只要他死了,就死无对证了。”
曹云济看着他们,脸色气得煞白,“你们这叫什么,你们这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爹,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若是让陛下看到那些供词,我们曹家还有活路吗?”
“爹,史尚书跟我说,他不仅揭发了我们曹家的事情,还揭发了崔琨与人争夺一个唱曲姑娘将人打死的事情,他今晚要是死了,崔琨也脱不了干系。”
曹云济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过了许久,终于停下来对曹苍道:“你去给贵妃送个信,马上就是太后生辰,让她以为太后祈福的名义将陛下带去城外万福寺,能住几天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