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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烧骨(2)

作者:琉西西 阅读记录

也像溪流中从手指缝里惶惶逃离的一尾游鱼。

雨势突然大了起来。

哗哗哗——

经不住纷纷重雨的海棠花瓣簌簌落下。

谢庭钰回过神时,身上的袍服悉数淋湿。脚边的焰火熄灭,白烟澶漫在四周。那个月白色的纤瘦身影早已消失在昏晦的夜色中。

好雨知时节,

惊雷万物生。

春梦乍醒时,谢庭钰望着青色床幔发怔。

他今年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偶尔春梦不稀奇,稀奇的是,梦中女子的模样与昨夜那名女子一模一样,连她脸上被书生抓伤的伤痕都如出一辙。

卯正时分的天色依旧黑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此番隐姓埋名探查醉花楼,是有要事在身,绝不可因为一名女子而乱了思绪。

那位“绣月”姑娘在醉花楼小有名气,只是为了见她一面,谢庭钰就花了一百五十两。

他是来还东西的——昨夜她掉在海棠树下的一支白玉蝴蝶步摇。

乌木花鸟仕女图绣屏移开,屏风后的美人丰肌玉容,一颦一笑皆有风情韵致。

但绝不是昨夜的那位姑娘。

他装作一个寻常的客人,与真正的绣月饮酒听曲,顺道探问醉花楼的底细。

一炷香的见面时间结束,小厮轻敲编钟,上前请公子离开。

厢房内的莲花纹青铜熏香炉上浮着袅袅香烟,绣月斜倚在乌木圈椅上,轻轻摇扇目送公子离开,随后感叹道:“真是个才学兼备、气度不凡的公子,连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

“可不是。在这醉花楼见过多少郎君书生,但像方才那位公子这般的,都是少有的。”丫鬟桃杏上前给绣月倒茶,“姑娘可要好好抓紧。”

“这是自然。”绣月笑吟吟地坐起身,端起茶正要啜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下茶杯,声调也降低了几分,“对了,那张生……”

桃杏语调轻快地回:“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那张生喝了酒又受了风寒,现在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说胡话呢。没个十天半月,估计醒不来。姑娘大可放心,他啊,不会再来纠缠你啦。”

“走,我们去找弄琴。”绣月喜笑颜开地转了转手中的团扇,随后起身从红木屉柜中取出一罐雪颜膏,“她的脸被张生抓伤了。”

“姑娘家的脸,不好留疤的。”绣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醉花楼东苑。

绣月扯下弄琴的面纱,瞧着她脸上两条粗细不一的抓痕,惊道:“哎呀,怎么这么严重?”

弄琴面无波澜地看着她:“张生酒品不好,易怒喜动手,姑娘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我这不是一时忘了嘛。”绣月脸上毫无悔改之意,“十两银子,我也是给了你的。”

弄琴与绣月的身形相似,绣月更丰腴些,弄琴更削瘦些,黑夜里弄琴若是妆扮上绣月往日的模样,很容易骗过张生。

张生已经在醉花楼败光了家产,还要绣月跟他私奔。绣月为了摆脱张生,跟弄琴说只要按她说的去做,就能得到十两银子。

弄琴答应了,因此有了昨晚的事端。

弄琴平淡地盯了绣月片刻,然后说:“嗯。姑娘说的是。”

“弄琴,你生气啦?”绣月侧头看她,接着掏出一罐雪颜膏递过去,“喏,伤口结痂后用这个敷在伤口上,这样就不会留疤了。”

弄琴接过:“多谢。这里草多泥多,姑娘身上的裙子是前日秀锦坊刚送来的云锦春裙,女工半月才制得这一件,弄脏就可惜了。”

绣月听她这样一说果真紧张,立刻提起裙摆跳开几步,低头瞧见脚上的一双桃花绣纹白绸弓鞋沾了一点泥土,扔下一句“哎呀!我不和你说了”就离开了。

隐蔽角落里,谢庭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眼前的姑娘就是昨夜的那个人。

她今日与昨夜的穿着大有不同,身上没有一点珠光之气,发髻用一条深褐色布帛束扎,缟素葛麻窄袖短衫,外穿一件褐色背心,下着灰衫裤,外罩鸦青合围掩裙,手脚利索地修剪面前的大片草木,偶尔用锄头翻动泥土。

这一大片草木似一方浩大而翻涌的青翠之海,那渺小而朴素的身影仿佛是一叶小舟,坚毅而稳定地行驶其间。

夹杂着情潮的悸动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心间。

四周寂静平和,只有缓缓流淌的风声。

弄琴正在低头拾掇用具和剪切下来的枝条,忽闻一阵脚步声,回首一望,不禁目光一亮。

真是好生俊朗的一位公子,穿着一件绿锻宝相花暗纹窄袖圆领袍,腰间扎着一条秋香绿花草刺绣勒帛,右侧系一只蜜合色茄袋,端端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眉如墨画,面容如玉,姿态挺秀,恍若神君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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