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的方几搁置着五连盏铜灯,橙黄色的火光昏昏暖暖地笼罩着暖阁。
不会再有别人了。
如果严飞凝都不行,那这世间不可能再有合适的人了。
今生今世,他已药石无医。
只会爱棠惊雨这一人。
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
他仰躺着,望着房梁上晃动的昏昏灯影,叹然地轻笑一声。
原来如此。
——真爱具有排他性与绝对唯一性。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想明白。
从前又是为什么有着一定要娶名门贵女为妻的执念呢?
他想大概是父母亡故后,为了能立足世间出人头地,就要为自己设立一个十分明确且获益极大的目标,如此才能咬牙活下去。
如今金榜题名,金山银山,手握重权都有了,就差一个名门正妻。
要是否定“名门正妻”,不正是在否定他过往的人生吗?
尤其是当他已有的东西不断地在向他证明:“名门正妻”没有错,错的只是凭空而出的棠惊雨。
本来修正这个错误后,他的人生还是可以继续按照既定的方向而去。
可是,爱情是不讲道理,不分缘由的。
管你正确还是错误,爱了就是爱了。
你要爱也得爱,不爱也得爱。
半点不由人。
因此,他将这个“错误”牢牢锁在身边。
更因为这是一个“错误”,他尤为小心谨慎,处处被其牵动身心。
既爱入骨髓,又恨透血肉。
灵魂也随之被来回撕扯,昼夜不得安宁。正是:
风月情债不讲理,悲欢苦乐不由己。
但要松手随她去,不若今生枉在世。
谢庭钰只觉心中一片广阔清明。
他合上眼,深呼吸一口气,随即睁眼,转过身从身后抱紧棠惊雨,在她耳边轻声说:“蕤蕤,我想明白了,我要娶你为妻。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
他期待着,她听到后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短短几息,他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出好几种可能。
但她没有任何回应。
他撑着手肘支起上半身,探身去看她。
怪不得没反应,原来她已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有满腹思绪想跟她说,正要将她摇醒,又见她睡得实在香甜,心中不忍,只好将她搭在被褥外的手小心放进被窝里。
替她掖好被角,他还撑着上半身恋恋不舍地看她,而后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他重新躺好,伸臂将她牢牢拥进怀里,期待着明天的来临。
*
山林里传来一阵巨响。
一棵缠绕着茂盛的菟丝藤的大树,最后抵不住重雪的积压,在深夜里轰然倒塌。
藤丝葳蕤,在掩覆的积雪中,等候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第62章
贾文萱生了一个女儿。
刚得知自己生的是一个女儿的时候, 贾文萱颇为忧伤——怎么是个女儿?这样岂不是要重蹈覆辙,像她自己那样天真长大,再沦为家族的牺牲品?
一想到女儿往后的人生,贾文萱就觉得难过。
她希望女儿日后不要像自己, 当然也不要像棠惊雨那般, 冷冷冰冰不近人情;最好像宋元仪那样, 才情名动玉京,与青梅竹马黎堂真成亲,二人如今在祁水可谓是蜜里调油, 恩爱得很。
或是像严飞凝, 牢牢掌控自己的命运,说不嫁就不嫁,哪怕要前往西辽吃苦也不肯嫁,回京后去了大理寺当值, 李正卿时常夸她心思细腻聪慧异常。
宫里举办冬宴时, 贾文萱也去了。
看到梁昌瑜因为贪杯调戏贵妃身旁的侍女而被陈王狠狠训斥, 又听闻他与冯孝康、杨世光不肯读书, 日日想方设法抓弄老师与伴读, 被罚跪时还要偷跑去平康坊的枕鸳楼狎妓, 把陈王恼得是天天唉声叹气。
再看严飞凝,因破了“五石散”一案,得圣上夸赞, 论功行赏, 好不风光。
瞧严公那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与陈王那一张气红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贾文萱饮了一杯暖酒, 叹笑地摇摇头。真是个:
生男最喜贪梨枣,养女偏能读文书。
莫笑阴阳颠倒用,个中天意有乘除。
严飞凝身旁围了不少小姐夫人, 好不热闹。她上前与严飞凝说了一阵玩笑话,就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有小姊妹过来寻她说话,问起她的孩子还好吗,夫妻感情如何,身体如何。
几人聊着聊着,听着斜左方一阵欢笑声,望着人群中心的严飞凝,有个人用钦羡的语气说道:“严小姐也定亲了。”
另一个说:“知道。她的婚事准备得可轰动了,整个玉京还有谁不知道。”
贾文萱便插话道:“谁呀?”
“大理寺右少卿,陆佑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