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共还剩下多少个三年?
现下他官居吏部侍郎,位高权重,一旦退将下去,三年之后,未必还能有如今之势!
荀侍郎面露难色,神色央求:“世叔……”
屈大夫面沉如水,神情穆然,伸手去一指他:“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给你台阶,你赶紧下来吧!”
他说:“明天到了朝上,你若是不肯主动奏请,我就来替你奏请。”
“到那时候,不只是官位,连同你父亲的脸面、荀家的声名,你一样都保不住!”
荀侍郎了解屈大夫的脾气,知道他必然是说到做到的,当下满心苦涩,懊恼不已。
他不得不低头应了声:“是。”
屈大夫没再看他,而是转目去看荀老夫人,客气地同她拱手示礼:“嫂嫂有了春秋,远行上路,怕也辛苦,不妨就留在神都颐养天年。”
又说徐太太:“正好侄女也在神都,不如就搬回荀家来,母女做伴,也有个关照……”
荀侍郎与荀夫人听得目光微动。
夫妻俩不露痕迹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出了几分焦急。
荀老夫人谢了屈大夫的好意,却说:“人老了,凡事就得多听儿女的意思了。”
她问女儿:“格非,你怎么看呢?”
徐太太同屈大夫行个晚辈礼,而后摇头道:“屈世叔,我曾经发过誓,此生再不会下榻荀府。这话永远算数。”
再瞥一眼荀侍郎夫妇,她面露嘲弄:“再则,现下荀家兄弟姐妹们,就只有大哥大嫂,乃至于我和大姐在神都,他们一起往东都去了,荀府里边不就只剩下了我和我母亲?”
“只怕兄嫂也会忧心我鸠占鹊巢,来日为这府宅而跟他们打官司呢!”
荀侍郎听得面露窘然,倒是没有再说话。
屈大夫面露狐疑之色,皱眉看一眼荀侍郎夫妇,这才询问徐太太:“世侄女本也是荀家女,何以会发一个永不下榻荀府的誓?”
荀侍郎颇不自在地干咳了几声。
这其实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徐太太带着两个孩子辗转返京,回到荀家之后,重又回到了从前闺中居住的院落。
那时候荀相公还在,倒是没人敢说什么。
没两年荀相公亡故,荀侍郎夫妇开始掌家,各色各样的问题便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了,但是徐太太也还能够忍耐。
直到有一日,荀家自家亲眷行了一场家宴。
荀侍郎的长孙当着所有人的面,特别大声地问她:“你是谁,为什么总是赖在我家不走?”
席间一时陷入了难堪的寂静。
几瞬之后,荀夫人板着脸,开始训诫儿媳妇:“你是怎么教孩子的?让他跟客人说这种话!”
世子夫人笑着劝她:“小孩子哪懂得大人的弯弯绕绕?嫂嫂,你别怪他,也别怪侄媳妇。”
又叫徐太太:“妹妹,不会跟小孩子计较吧?”
其余人也都温言劝和。
徐太太先前经历了太多太多,这时候竟然也不气恼,只是含笑问那小孩子:“这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有什么人让你说的呀?”
那小孩子有点迷糊了,对着她看了几眼,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自己的祖母。
徐太太就开门见山地问荀夫人:“嫂嫂,你是故意教孩子这么说话,好把我赶出去的吗?”
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徐太太已经无意再去回想,总归是很不愉快也就是了。
当天,她就带着孩子搬了出去。
屈大夫听得震怒不已:“你们简直是混账!”
荀侍郎夫妇红着脸,默不言语。
徐太太已经过了那一重山,现在也无意再去回想,当下便道:“荀家我是不会再回来住了,母亲跟随我一起搬出去吧。”
想了想,又同屈大夫说:“父亲临终之前,已经分过家了,母亲手里边也有些银钱和宅院,不愁没地方住,您放心吧。”
屈大夫到底还是留了个亲信在这儿:“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办,就只管差使他,若是有什么别的不妥,也叫他去找我。”
徐太太和母亲一切谢过了他。
屈大夫旋即叫上任少尹:“走,跟我一起进宫面圣!”
这是从上层堵死了荀侍郎阳奉阴违的可能。
这老者来时迅猛,走时匆匆。
如同一场半挂卡车,将荀侍郎夫妇撞个半死之后,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徐太太没再跟兄嫂搭话,往母亲居住的院子里去替她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