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后宫里得知消息,来到凤仪宫便一脸不爽快地坐在皇后常坐的摇椅里,皇后不但不来安抚,指挥着丫头们收拾要带的东西,这一趟出去怎么也有一两个月的功夫,全然一副搬家的样子。她搬的哪里是家,是他的心还差不多,幽怨独坐的皇上存在感实在太强,宫娥们做不到皇后一般无知无觉,差不多弄妥当,晚膳时间也到了,一个个很是暂避战场似的退了出去。
孟古青被人盯了一晚上,那背后灵一般的视线,一般人还真消受不了。她自己也知道,顶头上司是要好好安抚的,他可是决定着她能不能出门的关键,于是笑吟吟上前,莹然如玉的脸凑到少年皇帝的眼前,一下子冲破他无形垒起的高墙,“皇上用膳吧,昨天你给我的那些野味,我叫人收拾出来了,都是你喜欢的口味。”说着报了几个菜名,听着便香辣爽口,很下饭。
而赵东临实在是个无肉不欢的,一个人一顿横扫一桌子二十几个碟子的小菜没问题,他忙了一日,晚间去太后宫里问安,又得知这么个沮丧的消息,连肚子饿都忘了,冷着一张俊逸的脸,纤长的睫毛不断闪动,是心绪不宁的表现,“皇后都要出远门了,死活都不管我了,还管我吃不吃饭吗?”
这话从何说起,但她丢下他打算出去逍遥是事实,不敢辩驳,不过她也有话可说,“我都嫁进皇宫一年了,太后有老王妃们相邀,徐贵妃也有省亲放风的机会,就我诶,很久没出门了,唯一一次出门还是去靖王府上,也没机会散散闷,皇上都不能体谅吗?”看他眼中确有歉疚的神色流露,再接再厉,“而且我没有不管皇上啊,只是上林行宫,又不远,一日一夜的功夫就到了,皇上如果想来,我随时欢迎。太后出门,京中的王妃、命妇肯定会带一批同行,少了这批贤内助,身边耳目少了,皇上不是更方便行事吗?”
天知道王妃、命妇们比太后还插手不到外面的事,带走她们有个屁用,不过皇后这是为皇上着想的话,就算没什么实际用途,听着心里也是高兴的。虽早已惊觉自己在她面前太容易妥协了,可底线这东西本就是一退再退的,他就栽进这么个人手里了,有什么办法呢?
对外的强硬果敢,在她面前从一开始就没端起来过,认命吧,可是,可是……一向直来直去的少年皇帝突然像个刚开窍的少年人般羞窘起来,颇有些扭捏道:“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我想皇后陪着我,想天天都能见到你摸到你,每一晚回到凤仪宫跟你一起用晚膳,谈天说地,就是我一天中最安宁的时候。”一向不怎么说情话的人,突然示弱,当真会心一击,即使心里明白这是他的衰兵政策,孟古青还是
不由心中一动。
心思敏锐如赵东临,面前这个人他不知已经将她的眉眼端详过多少遍了,午夜梦回睡在她身边,也不止一次用手指轻轻描摹她的脸,丝毫的变化也是逃不过他的视线的。于是趁热打铁,穷追不舍,撒娇耍赖的手段都不惜使出来,可惜妹心如铁,不可转也,再在皇宫待下去,她真会憋坏的,不管少年皇帝怎么诱哄轻劝,就是不为所动。
赵东临从来也是个识趣懂得分寸的,实在哄不转,也不愿意违拗她的心意真叫她不开心,于是道:“谭瑛我还有大用,不能给你带着出去,我指派几个功夫不错做事细心的人跟你一道去,你有事吩咐他们,一定照顾好自己。”
孟古青忙道:“谭侍卫自然不能外出的,徐嫱生产在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好消息,把人家相公派出去多不厚道。”她专门把话说的俏皮,就是想吹散眼下别绪弥重的氛围,也有点想不通,她真的只是陪太后去避暑,顶多两三月就会回转,怎么就搞得这么严肃了,颇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
可在赵东临这里,皇权之争,从来都是尸山血海,九死一生,他小时候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摄政王排除异己的手段,包括他自己,经历的险境也不止一次。他再沉着稳重,也才二十岁,说心里没有丝毫忐忑那是骗人的,也不愿意在皇后面前流露出不那么威严霸气的一面,总希望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是完美无缺的,以前掩饰很好,可马上分别,真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黏黏糊糊起来。
大队伍出发在即,却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不舍。
这一日天空澄远,太后、皇后的仪仗在天一门前排出长城般的长队,举着闲人回避开道牌的銮仪兵高大威猛,浩大乐队后是两辆十六骥马拉动的舆车,两侧和后面都是背弓挎刀的侍卫,皇城门外是太后指定的随行命妇人员。赵东临将太后、皇后送上车,目送最后面护军营三百精锐骑兵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外,深邃难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孤注,转身伸个懒腰,朝左右道:“走了,比赛马上开始,我可要回去热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