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也道:“是啊,咱们几个在一处也是说官话,今儿听何夫人一口浓重的乡音,搞得我都有点想家了。”
扶桑跟采薇两个家里都是孟家的世仆,虽说这一次都跟着孟古青陪嫁到了京城,管着各处的嫁妆,宫门难入,也好久没见了,孟古青拍拍扶桑的手,“等忙过了年,正月里他们应该要进宫,到时候叫你陪着。”
这当然好了,扶桑跟采薇忙行礼谢恩,瞅瞅天色,不过戌时,夜幕已快四合,劲风刮着雪珠子,卷着殿门前的红灯笼。赵东临进门时跟抬着箱屉的宫娥们擦肩而过,几大步来到皇后跟前,笑道:“今儿谁来做客了?皇后叫御膳房做了这么多菜。”
孟古青上前一步,解开他的鸦青雪领斗篷,手不小心蹭到他脸上,嫩滑的少年脸蛋冷的冰坨似的,没来得及抽回手,被他拉开手心按在脸上,笑道:“好冷,冻得我说话牙齿打颤,皇后给我暖暖。”
视线一扫,周围服侍的宫娥们已经在采薇的率领下有序出了门,扶桑找出一套常服,放在绣榻上,这才退出去跟着采薇一道去伺候热水、胰子等。赵东临低头,看皇后解下他腰间的香囊、宝玉、环佩等,她柔软温暖的手从他身上扫过,乌黑如堆云一般的发丝衬得她的脸雪白,颊边一点胭脂红与殷红莹润的嘴唇相得益彰,那么恰到好处,增一分太妖冶,减一分便寡淡。
他凑近她颈项,细嗅独属于她的味道,心醉神驰,笑道:“好香,皇后用了什么?”
孟古青抬眼,将他的下巴往边上一推,趁他又凑过来的间隙,捞起梳妆桌上一盒云纹吉祥如意珐琅盒,拧开后用指尖撅起一块白里透着淡青的膏体,手疾眼快抹在他脸上。赵东临被偷袭成功,感觉皇后温热的指腹推着微凉的东西摊开,他原本有些刺痛的脸颊变的既柔软又舒服,而且味道跟皇后颊边的味道一样。
孟古青趁他懵圈,退两步转身往外走,声音背对传来,“皇上快洗漱吧,再晚菜就凉了。”
什么嘛,擦了一半就给人扔下了,略微不满的少年帝王胡乱抹了两把,追上已经进了起居室的皇后,拉住她,“皇后还没告诉我呢,今儿谁来凤仪宫做客了,找皇后做什么?”
孟古青等赵东临在主位上坐下,布了牙箸跟汤勺,随意道:“是何夫人,朝我打听一位高昌的小姐……”
一听何夫人,赵东临漆黑眼眸里的凌光一闪而过,他印象里的何夫人乃是他的堂叔靖王的一位侧妃,极为受宠,在靖王妃缠绵病榻的这几年间代理靖王府家事,是京城中上流贵妇们竞相巴结的对象。夫人们会巴结靖王侧妃,而他会对这位夫人敏感至此,皆原于靖王。
靖王赵元望乃是摄政王赵元煦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武艺高强,精通骑射,十几岁就随摄政王征战四方,表现英勇,战功卓著,是摄政王的心腹之一。这位靖王在先帝时期极为勇猛,对亲哥哥又忠心耿耿,可面对赵东临这个侄子当皇帝时,却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不服气,近两年勾结东胡一干亲贵,把住军权不放,隐隐有跟侄子分庭抗礼的趋势,要不是太后跟何庸在其中和稀泥,这叔侄俩早不知闹了多少回了。
是以赵东临一听何夫人,立马便联想到靖王叔身上去了,当初摄政王死后,也是靖王叔一力要求他遵所谓‘遗召’迎娶东胡贵女为后。皇后是靖王一派推上来的,皇后亲近他家无可厚非,可是听说何夫人觐见皇后,他心里莫名便堵得慌,这种心仪之人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微妙情感让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脸色。
孟古青也是极为敏锐的,小皇帝的头号大敌、心腹大患她怎么会不清楚,看他瞬间抿起的唇角,心里便猜到七七八八,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好,继续道:“……何大人家的小孙子说定了高昌梁将军家的小姐,何夫人不放心,找我打听梁小姐的品貌性格,我两个丫头比较清楚,跟何夫人聊了聊。”
嗯?记得没错的话,靖王四个成年儿子都早已经成亲,而何夫人唯一的儿子才七岁。赵东临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议政大臣何庸的夫人外面也尊称何夫人,而他家有个极出息的小孙子,能拉开百斤的长弓,随靖王征讨西南赵士诚还立了功来着,今年十七岁,正是该议亲的年纪……
气氛有点沉闷,赵东临望着对面的皇后,半晌连个眼角都没得到,心下忐忑。他不是怀疑皇后什么,只是曾经那些经历的阴影还伴随着他,摄政王虽去,靖王留下的势力却不可小觑……
孟古青慢慢吃完一碗粉粳米饭,感觉八九分饱了,便放下了筷子。对面一直注意着她的赵东临动作一顿,放下筷子,亲自舀了一碗野鸡崽子汤,放在孟古青手边,眼睛没看她,语气试试探探的,“我还没吃饱,皇后再用一碗汤,陪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