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太后、皇帝母子过得提心吊胆,赵东临十五岁时,上书请求归政的朝臣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是被贬官就是被抓住错处流放,最严重的一次,其中一个卷入谋逆案,案子两年悬而未决,两万多人被卷入其中,身首异处,家破人亡。幸而老天有眼,摄政王得了跟先皇同样的急病,没能挺过五十六岁,要不然,如今皇位上坐着谁还有待商榷。
易地而处,换了她自己如履薄冰十年,肯定对摄政王没有好感,也同样不会接受摄政王赐下的这桩婚事,所以孟古青其实理解小皇帝为什么讨厌皇后,理解归理解,身在局中,如今被讨厌的皇后是她本人,多少就有些无奈了。小皇帝不来找她,她乐得清净,短短几天功夫就将自己的宫殿打造的舒适又温馨了。
她爹作为为数不多的异性王之一,镇守大武西北边陲高昌,虽是陪都永京挂名的百官之首,权利很要打些折扣,有钱却是实打实的,很舍得给她置办陪嫁。她手上光是银钱就有九千万钱,还不说那长长一个车队的奇珍异宝,上万头的牛、羊、马,京城里给她置办的商铺、田地、农庄,一双手再加一双脚也数不过来。
孟古青不敢就指望着一份皇后的供奉过活,对自己的财产打理不敢掉以轻心,是以人虽在宫中,日常料理的事情倒也有不少外头的。除此之外,还算是清闲,没事了就在凤仪宫里跟丫头们踢毽子、蹴鞠,因着凤仪宫远离皇极殿,几乎是宫中孤岛一座,消息来源闭塞,也就不大禁止底下人走动,不过对于身边两个贴身的丫头,却一再耳提面命,不准她们跟其他宫妃走动太近。
倒不是她规矩大,实在是眼前的形式不容人乐观,小皇帝怎么也十九岁了,就算再不喜欢她这个皇后,也该做出帝后和睦的表面功夫来给朝臣看,他却这样明目张胆将她冷在一边,足见厌恶程度。她有名无实,认真算起来比宫中那些不受宠的宫妃还要危险些,要真遇上什么事,强权之下,她不想连自己身边人都护不住。
至高无上的那一位靠不住,好在宫里还有一位大领导,又是亲姑母,具有天然亲近的优势,是以进宫半月来,去寿成殿的路走的是极熟了。
太后正在后廊院子里看内府送来的几盆花,正琢磨派人去请皇后过来,宫人就进来通禀了,太后身边的繁春姑姑笑道:“要不说是自家人呢,知道您想,娘娘就来了。”
孟古青进去便见太后雍容华贵立在暖融融的阳光下,缓步过去行礼。太后瞧侄女面色红润,眼睛漆黑明亮,跟朵绚烂至极的花儿一般,至少表面上毫无怨尤,心里宽了不少,——亲侄女受冷落,她也面上无光,无奈至极,可若侄女因此怨恨闹起来,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少不得宽慰一二。
“看见你就想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跟了先帝,那个时候我虽说家世好,其实先帝待我也一般般,先大夫人贤良雍容,屹立不倒;李夫人圣眷长隆,恩宠不衰,等先帝想起我来,我都已经二十四岁了。你表哥在先帝的孩子当中行九,非长非嫡,可是你瞧,笑着活到现在的也就我们母子俩。明珠儿,你明白姑母的意思吗?”
连她七八岁之前只有自家人称呼的小名儿都还记得,孟古青心里稍稍触动,婉约笑道:“侄女明白,姑母的意思,笑得最好的未必笑到最后。”
太后满意点头,示意孟古青去瞧石矶下一字排开的几盆黄金菊,不亏是名品,萧索秋季,万物凋敝,它却开的那么好、那么艳,仿佛是在燃烧生命般怒放,“这花啊就像人,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你瞧那边上的粉菊花,再娇艳喜人,可惜不是花王,得不到认可,开的再好有什么用呢?”
这话倒有些话里有话,孟古青思量片刻,明白过来。太后为了儿子的皇位,可谓是殚精竭虑,摄政王权势滔天那几年,太后是使劲浑身解数在前朝周旋。她顾不上儿子,小皇帝却不缺母爱,他的乳母杨夫人完全填补了太后的缺席,得到了小皇帝的敬爱与尊重,有段时间小皇帝对杨夫人的赏赐与荣宠除过太后便是独一份儿。
跟儿子客气有余、亲密不足的太后心情可想而知,虽然借着皇帝亲政的理由将杨夫人放出宫去荣养了,不料走了个杨夫人,来了个杨夫人的女儿。赵东临跟徐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至有立她为后的打算,太后越是反对,小皇帝越是来劲,母子俩为了一个女人闹的嫌隙横生。
这些都是这几日孟古青听来的小道消息,如此来看,太后对徐婉的感官恐怕也很复杂微妙,当然,这换做任何一个女人恐怕都会意难平。孟古青不好多言,太后也没多做解释,转而讲起赵东临小时候的一些事,说他小时候很懒,两岁多才开始说话,把她急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