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那晚相亲回家在房间里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银河正蹲在阳台上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吸烟。
“银河,你怎么能抽烟!难道忘了自己有哮喘吗?”阿初一把抢过银河手里剩下的半截烟。
“哮喘就哮喘,如果犯病就直接死了也挺好。”银河像个青春期里犯倔的孩子似的扭过头故意不看阿初。
“你……罢了,起风了,回屋吧。”阿初言语间瞥见夜风吹起银河旷荡的白衬衫下摆,她根根分明的肋骨在衣料下若隐若现。
银河一个人在外面站了许久才回到卧房,阿初见银河回来伸手把她领到床边,银河把手缩进袖子里逃避阿初行为上的亲近。阿初双手环住银河的腰稍加用力,那孩子下一刻便跌坐在她腿间。银河对阿初没有再表现出任何抗拒,她身体一软认输似的将头搭在阿初肩膀,两个人如同许久不见似的贪恋地拥抱着对方。
“乖乖,你以后可不可以别再说那种丧气话,姐姐听了好害怕。”阿初用一种近似乎乞求的语气拜托银河。
“对不起。”银河见阿初如此放低马上张口道歉。
“如果你再抽烟,我就抽你,记住了吗?”阿初如同变脸似的一改往日温柔板着脸威胁。
“记住了,我以后不会再抽了。”银河马上一脸愧疚地对阿初作出保证。
银河在阿初发火之后果然没有再抽一次烟,阿初许多年后才意识到,那天她好像又一次斩断了那个脆弱孩子仅有的发泄渠道,她不再动笔写歌词,她不再躲在阳台吸烟,每天躺在沙发上目光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等待阿初相亲归来。
阿初决定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如果想要无痛分离,银河必须从现在开始记恨她。那孩子最初总是默默忍受来自阿初的各种苛责,日子久了,两个人便开始像一对彼此厌恶的夫妻一样大声争吵,互相攻击。
阿初生气的时候曾经拿床上枕头砸过银河,银河也曾用随身携带的黄色小鸭子玩偶丢过阿初,阿初言语激动时曾经把银河一脚踹到床下,银河也曾气急败坏地把阿初推倒在地板。
两个人吵架过后会像走失孩子似的抱在一起无望地哭泣,哭泣过后搂着对方一起睡觉,睡醒了又是哭,哭完擦干眼泪洗脸、吃饭、上学、放学、相亲……阿初相亲回到住处两人继续吵架、哭泣、拥抱、掏空身体互相索取……沉默、发呆、哭泣、睡眠……一天过得像是一年,一年过得又像是一天。
第24章
阿初从旧时回忆费力挣脱到十年以后的现在,今年二十八岁的她,如今已经在银南秋母女出生的城市居住了三年。阿初回到过去走一遭才蓦然发现,她当初对秋水所描述的理想感情生活,每一帧都是在描述她与银河未曾体验的成年人式家庭生活。
阿初终于发觉自己想要照顾秋水的初衷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只不过单纯是因为那人很像是长大后的银河,她在过去那五年里早已经习惯无微不至地照顾银河,那种熟悉的相处模式会引领她走入内心安全地带。
银河在十三岁那年经历了人生断崖式的跌落,秋水在二十八岁这年经历了至亲相继去世,阿初恰好于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她们骤然晦暗的生命里。现下二十八岁的阿初早已拿不出当年哄银河时的那份耐心,她可以向往常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秋水,只是残缺的心令她无法给出一份完整且体面的爱情。
“小象,别睡了,网格员通知大家去街口做核酸。”阿初侧身坐在床边用温水浸泡过的毛巾帮秋水擦脸。
“为什么非得先在床上擦一遍脸,等下不是还得去浴室洗漱吗?”秋水感受到毛巾的温度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那人在梦里依旧十分“一根筋”,凡事总想从背后揪出个为什么。
为什么呢?阿初停止手上的动作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她忽然想起从前继父酒醉的时候,母亲总是用湿毛巾给他擦脸,阿初在不知不觉间继承了这个习惯。
阿初自那以后便在潜意识里认为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像母亲那样用湿毛巾给对方擦脸,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一脸恭顺地端来温水帮对方泡脚……原来一切真的如同秋水所说,她想照顾对方的欲望里不止有爱,同时亦参杂着些许被驯化的奴性。阿初从未料到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竟然会渗透到自己的行为之中,虽然这种被驯化的性情只占很少的百分比,依旧令阿初觉得脊背发凉,胆战心惊。
秋水放在床头的手机嗡嗡地发出震动音,她嘴里咕哝一声翻过身按下接听键。
“小水啊,你外婆去世的前两天晚上给我打了一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