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还可以继续做阎弗生,原来他还可以继续这段崭新的人生。
从医院离开后,阎弗生申请了退学,然后第一次认真地推开那扇玻璃门,走进那个颜色单调的房间,向那个满口废话的心理医生开了口。
当他拿到退学通知,走出圣罗德斯中学的大门,当他离开那个颜色单调的房间,抬头望见上方蔚蓝的天空时,阎弗生露出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笑容。
从那一天起,阎弗生便决定,他以后要天天都笑,日日都笑。
他会如阎卿淮说得那样,将那些曾经想都不敢想,碰都小心碰的东西,一点一点全部得到。
他会努力忘记曾经的一切,忘记那场失控的大火,那些扭曲的画面,忘记悬在眼前的尸体,踩在头顶的惊雷,忘记那条向南的枯水沟,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天,还要忘记孔庆,忘记阿轩,忘记所有来时的路。
从此以后他是阎弗生,他就只是阎弗生。
但“阎弗生”该是什么样子的?
阎弗生站在繁华的异国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思忖了许久,没有想出阎弗生该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他决定,像那封信里所说的那样,找。
他没有动阎卿淮留下的那些财产,而是搬出原来的房子,自己租了间阁楼,并找了份搬家的工作。
只是搬家的工作没做多久,他就因为干涉屋主的陈设意愿而被辞退了。
虽然干涉别人的意愿确实不太妥当,但阎弗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因为按照他的想法陈设就是比原来看上去和谐。
为了让自己的想法能有用武之地,他转去面试了包装公司,只是包装公司都是机械地流水线工作,没有可以发挥的空间。
于是他主动辞职,转去应聘展览策划公司,然而做展览策划需要高等学历,还需要工作经验,他无奈只能先做无关紧要的兼职。尽管兼职工作能和策划负责人交流,但他的想法不会被采纳,甚至还会被嘲笑。
阎弗生虽然还没有完全想出“阎弗生”到底该是什么样子,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动不动被人踩在头上。
所以他再次辞掉了工作,转去书店打工,想要从浩瀚的书海中,找到能让自己“想法”得到采纳甚至实践的途径,但他找了好长时间,却始终稀里糊涂。
直到那天他在整理陈旧书架时,翻到了一本泛黄的旧书,题为《摧毁中撼动》。
书籍的侧脊已经裂开,纸张薄脆到像是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一般,阎弗生本想纳到销毁的行列里,但脱手时下意识翻了两页,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一本自传式幻想小说,讲述了一代设计大师如何在战争年代,通过对一枚小小子弹的创意性改造,改变了整个人类历史的走向。
读过那本残损的小说后,阎弗生终于找到了他的那条路。
他开始搜寻能成功走上那条路的途径与办法,发现最后似乎都少不了要进入专业的学院研学。
于是他边搜查资料,边四处找人打听,得知了要走上那条路的最佳跳板——Vigtenin School of Design(维格坦因设计学院),简称VSD,是当时A国最好的设计学院。
他要去那所学院的想法很坚定,所以他没日没夜地奔走在书店与图书馆之间,那个便宜又闭塞的阁楼,一度成了只为他提供浴室洗澡的场所。
他的餐饭从来在路上解决,他的睡眠在无数张桌子与墙角度过,极度的忙碌与疲惫,剥夺了他被噩梦纠缠的空间,却催着他本就拔高了的身体疾速变壮。
当又一年的冬天过去,当十九岁的年华到来,当他通过了维格坦因设计学院的面试,真正的成为一名大学生时,他倏然发现,他已经是那个站在队列中,需要被大多数人仰视的人了。
只是这样的“仰视”还不够,这样仰视无法让阎弗生得到那些曾经想都不敢想,碰都小心碰的东西。
所以他不得不花光了先前无数份工作的积蓄,甚至还动用了一点点阎卿淮留下的财产,交了第一学年的学费。然后像只不死不休饿到极点了的蝗虫般,疯狂横扫着学院那片庄稼田里的一切资源。
甚至为了能让自己吃的更“饱”一点,不得不在累到失神摔下楼梯断了胳膊吊着石膏的情况下,答应去给人当模特走台,还为此将自己硬生生练成了作图飞速的双撇子。
然后在第二学年的中段,在“庄稼”被自己啃得差不多,而自己也实在无法再支撑下去的时候,果断地选择了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