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真正的家……”
“你的心都已经被填满了,又怎么再装进去一个我呢……”
“敬云安,你爱我吧……”
“对不起……”
“是,我爱上你了……”
“咱,咱俩能不能先别散伙……”
“你应该爱我的……我都爱上你了,你也得爱我的……”
“我亲自下厨,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尝尝,味道怎么样……”
“怎么说也是我的生日,你不得送我个生日礼物……”
“书房?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无数的声音像魔咒一样在敬云安的耳边来回盘桓,每一声都是那么的清晰而刺耳。
“嘭——!”
手机被甩出去砸到墙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阎弗生那张扬的脸庞,在破碎的屏幕上笑得那样肆意而狂妄,忽闪的荧光映着他好看的眉眼,四处漫涌的摩尔纹却像残忍的恶兽,一点一点吞食掉那鲜活的生命,直到世界开始慢慢褪色,然后随着那些再也无法倒退的时间,归于死一般的黑暗。
“啊——!”
敬云安大叫了一声,像是再也无法承受般地抱着头蜷缩在床上,肋下三寸处那阵短暂而可怕的窒息过后,他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啊……啊……”
声嘶力竭的哭吼,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是那样的无助而绝望,像是坠陷在深渊边沿,紧抓着最后一根枯萎稻草的亡命之徒。
恨吗,恨的吧,恨啊,可恨得到底是什么呢……
是恨无情地夺走了他家人的老天,恨不公而残酷的命运,是恨那个杀害了无数条生命的恶魔奉峥嵘,还是蛮横地在他的心上撕开口子钻进去的阎弗生,亦或者是……
就像裴陌阳说的那样,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是在恨自己。
恨那个不能预见天灾的自己,恨那个假日里发了烧的自己,恨那个没有好好倾听电话的自己,更恨现在这个道貌岸然、表里不一,无法自拔地任人钻进心里却又不敢承认的,阴暗扭曲、苟且偷生的自己。
恨自己明明不该却又收不回手地去触摸,去感受,去一次次地沦陷在那双眉眼撩起的涟漪与波澜里。
恨自己放纵那名为阎弗生的痛苦,一次次鞭挞在他的肉/体,杖笞着他的意志,任那些崎岖而野生的吻,一次次吻进他的灵魂。
秦先生曾说,人应该早点享受人生,不可将生活过成那一眼望到头的路。可对敬云安来说,他的人生却是根本望不到头的漆黑,他拼命地挣扎,努力地逃离,回头却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来回打转。
当他第一次从电子屏幕里看到阎弗生时,那个打着石膏,吊着胳膊,在T台上走得目空一切的青涩身影,就像是一头初出深林的雄虎,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连眉眼之间都充盈着不可驯服的生命力。
敬云安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冲击,像是突然被赤身裸体地扔进遍布猛兽的囚笼,无时无刻不面临着即将被撕碎的危险与恐惧。
然而所有危险的东西都是充满魅力的,甚至那种恐惧感,都像是罪不可恕又难以摆脱的毒瘾一样,让人忍不住地浑身战栗。
那一刻,敬云安那一望无边的黑色人生,突然就透进了一丝浑浊不堪的光,霎时变得阴沉灰暗了起来。
他不再畏惧那些痛到睡都睡不着的深夜,与如何也醒不来的清晨,他像是躲在阴沟巢穴里的毒蜘蛛,开始一点一点编织起令人丧命的杀戮巨网。
他摩拳擦掌地等待着那头猛兽一步步踏进他的陷阱,一点点钻进他的圈套。
无法克制地在那野蛮的唇舌、粗鲁的手指、霸道的掌控,与铺天盖地的讨伐与征服之中,感到血脉偾张,浑身亢奋。
难以自拔地在那滚烫的强吻、凶悍的动作、狠戾的压制,与势不可挡的占有与惩罚之中,感到颅内沸腾,大汗淋漓。
不论他在心里如何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提醒,提醒那些一发不可收拾的放纵与迷乱,都是阎弗生用一块价值连城的金表换去的。
也依然无法阻挡他在那些缠绵的音符、浪漫的旋律、笨拙的脚步,与黑白键的起伏之间,心旌摇曳,悸动不已。
然后在那些反抗不得的不甘与羞耻中,在那些无法抑制的清泪里,一点点暴露本性,一步步失去防守;在日出日落的光辉遍洒金山之时,在探寻到隐藏在嚣张与狂妄之后的那几分纯真之时,不能自己地彻底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