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会的位置在城西的陵园。
九蛇事件的死难者太多,血肉都混合在一起,特案局的人实在没办法从团在一起的肉泥里分出谁是谁,只能按照近期失踪的人口,大概列出一份受害者名单。
众多墓碑中间竖着块无字碑。
时铎把受害者名单摆在碑前,神色严肃庄重地倒了一瓶酒。
霍行川把鲜花放了过去,跟着其他人一起默哀了三分钟。
这座陵园位置偏僻,又不大,但还是花了时铎不少钱才把它买下来,安放死在降魔路上的同僚们和无辜的民众们。
不过民众大多都被各自亲属带回去自行安葬,只有沈语沈安军这种没什么亲朋好友的才会委屈在这种挤得不行小陵园。
沈安军尚且有尸身,沈语只剩下一只眼睛,还有其他辩不清谁是谁的一团团肉泥,如今被一把火统统烧成了灰烬,不分你我地被放进了这块无字碑下。
安息吧。
不知道悼词是谁写的,配上时铎粗犷低沉的声音,听的不少人掉眼泪。
几页悼词念完,时铎对着碑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往里面走。
队伍里逐渐传来压抑地啜泣声,随着风吹到一块块墓碑前。
这些墓碑有名字,它们属于那些年轻的修士们。
时铎看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这些同事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活泼或内敛……但无一例外,都很年轻。
像是一朵朵刚刚绽放的花,还没来得及欣赏更多的春色,便断在无情的狂风中。
时铎坐在墓碑前,神色哀伤起来。周围一排排石碑,上面的名字如同一双双眼睛,在高处安静地俯视他。
他坐在这里,半个身子都浸在同伴的鲜血里。
一时间让他无法呼吸。
当神仙就是这点不好,他想,总是不得不亲眼看着同伴死去。
他活了几百年,已经有无数地同伴淹没在这条血河里,他们的血流啊流,朝着远处奔涌而去。
他在血河里走啊走,往前看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往下看却是一张张同伴的脸。
“继续往前走啊,你得继续往前走啊,往前走,才能带我们看到尽头。”
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步伐越来越沉重,但是时铎知道,不能停下来。
永远都不能停下来。
他轻轻叹息,真是一条残酷的路啊。
时铎把眼泪擦干,站起来抬头看了眼淡色的天。
头顶云聚云散,阳光四射,今天是一个好天。
温柔的光落在每一块大理石碑上,落在每一捧黄白相间的花束上,落在每一个姓名上,落在所有悲伤的幸存者身上,落在无数勇敢的灵魂上。
第37章
从陵园回来, 时铎喊大家一起去喝酒。
知白身体没恢复好,被禁了酒,又在霍行川锐利的目光下, 极不情愿地夹了几口清淡的菜。
一顿饭下来,嘴巴淡的一点味儿没有。
坐在那看着其他人喝酒吃肉,越看越神色倦倦。
霍行川悄悄拍了拍他:“不然你先回去睡觉,等我吃完回去。”
知白恭敬不如从命, 拿过钥匙起身先走了。
剩下的这群人, 左一个人敬酒, 右一个人敬酒。
喝到最后几个大老爷们一把鼻涕一把泪,抱在一起哭个不停, 口齿不清地喊着其他人的名字。
幸好有霍行川几个没沾酒的, 能把他们挨个送回家。
时铎没有意识了,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念叨着什么, 霍行川扶着他走得东倒西歪。
“我后悔了。”时铎大着舌头说,“我后悔了……”
霍行川摸不着头脑:“后悔什么?”
时铎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被霍行川带着往前走, 念叨着:“我不该来特案局。”
“那你要去哪?”
“我就应该听我爸的, 做个风水先生,做一辈子普通人。”
“……”
霍行川懒得和酒醉的人掰扯,车轱辘话左耳进右耳出,一路踉跄着把人送回了床上。
时铎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些什么,霍行川懒得听,随手扯过一条被子, 给他盖上,转身就走了。
本来以为短暂的出差,没想到花了快一个月。
霍行川又去趟医院看了眼方隐年。
到今天方隐年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冰冷的机器滴滴答答宣告此人有气,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醒谁都不知道。
向他打探知白的念头只好先暂时搁置。
霍行川隔着病房玻璃,轻轻叹了一口气。
等回到东城特案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知白还在睡,轮廓在棉被下轻轻起伏,呼吸平稳绵长。
他的眼睛生得好看。一双桃花眼,眼眸转动时潋滟生光,灵动又含情。
合上眼睛后,才让人注意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略薄的嘴唇,在月色下显出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