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的时间停在很久之前,一年快要结束,它的主人忘记更新它的日期,使它被遗忘在时间之外,剩下厚厚的一沓。
郑千玉叫叶森的名字。
脚步声渐近,另一个人来到郑千玉身边,在雨声之中,郑千玉将日历放在他的手中,说,撕掉已经过去的日子吧。
于是另一只手接过日历,长长的手指翻动纸页,翻到今天,将旧的部分撕去。
这么一件很小的事情,都使郑千玉感到愉快似的。他将回到现在日期的日历放回窗台,踮起脚尖,有些笨拙地主动吻他。好在对方及时响应,很快帮他找到位置。
第67章
令郑千玉意外的是, 叶森这个家伙一停工,就又雷打不动地去上油画课了。直到他们出发的前一天,叶森仍在上午准时出门去上课, 临近中午回来。郑千玉正站在卧室叠一件衣服,听到门声,迎了出来。
郑千玉喜欢听叶森上油画课的事情,虽然他的描述贫乏,缺少生动,记性倒是很不错,老师上课讲的一些艺术史、绘画的知识点一个都没有落下。这些对于郑千玉来说烂熟于心, 如今也不再刺痛他,而是跟随着叶森的学习,再次想起刚拿起画笔的时光。
叶森对自己的绘画水平评价一直很一般。即使如此, 他也从来没有停止做这件事。在不上课的时候,叶森维持了每天画一张小的速写的习惯。
郑千玉以前也这样做,只是那时他画画的条件很充分, 几乎天天都对着画板。画画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业,不用自我督促, 郑千玉没有放下过画笔。
叶森倒了一杯水,餐桌上放着两个人旅行要用的证件,他停到餐桌前,似乎在端详证件上的照片。
两个人的身份证, 护照,还有郑千玉的残疾证。
残疾证的照片是新拍的,照片上的郑千玉发色乌黑,微微颔首,眼瞳沉沉, 比身份证上的要清癯许多。郑千玉走到他的身边,嘱咐叶森将证件收好,又伸手摸索,将自己的残疾证压到护照下面。
叶森和他讲今天的课,说他的一个同学已经因为学业问题不再继续画画了。叶森谈论他人的时候很客观,只提了他们是同时开始上课,绘画的天赋和进步速度比他快,后来经郑千玉追问,才知道他说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他不为这种差距而忧郁,因为他并不是出于一种自身的兴趣在画画,也不追求成为一个画家。他只是默默画着,把一本小的速写本从崭新画到纸页分明。
郑千玉从不敢问他为什么开始学画画,只是在他安静地涂画速写本时坐在他的身边,他的好奇大于歆羡——羡慕他可以拿起画笔,更好奇被叶森这样的人付诸于笔尖上的画面。
他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眼中的色彩又有什么差别?他总说自己画得不好看,除了给郑千玉抚摸的那些立体的画,他很少透露自己在画什么。
不过,叶森依旧很坚持这件事情,像机器人加载了一个程序,从此按部就班,不会轻易删去。
在飞机将要起飞的时刻,郑千玉坐在靠窗位置,感到阳光透过机舱的窗户洒落在他的脸上。叶森好像又拿出了速写本,郑千玉在旁边听到纸页翻动的声音。那本速写本有皮质的外套,一只手掌大小,叶森画了三分之一的内页。
他每天都会练习,有时用马克笔,有时用附带在皮套上的一支铅笔。
郑千玉并不打扰他。飞行时间稍长,在云层上时阳光更甚,照在郑千玉的手臂上,微微发烫。
日落之后,郑千玉小睡了一下,因为出行之前心情雀跃,又很久没有出远门,郑千玉昨天比平时睡得晚,要叶森抚慰。
做完身体是累了,精神却更加兴奋,为接下来的旅行,为更久远的事情。缩在被子里小声和他说话,郑千玉是闭着眼睛的,罕见地讲自己以前的事情,避开了很多,说旅行的记忆和心情,说以前的朋友。
叶森应他,声音低哑,像和他一起陷入回忆里。郑千玉过去的回忆都是很美好的,仿佛从未有过不快乐的事情。郑千玉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从前了,以前一想到只会觉得哀伤,现在他不再这样想了,因为美好、快乐的过去即为它们本身,这一点其实不会改变。
因此,郑千玉现在也不必伤心了。让现在的日子变得有意义更为要紧。
落地新千岁机场,走过长廊,出海关,经过身边的人群说异国的语言。等托运行李,推着出了机场,外面的风是冰冷而凌冽的,叶森告诉他,外面铺满了雪。
“是一整片雪地吗?”
郑千玉看不到,需要叶森描述给他听。他白皙的手指扣在深灰色羊绒大衣的衣袖上,下飞机之后,叶森取了围巾替他围上,围得有些松散,但不影响郑千玉的漂亮,瘦削的下巴埋进柔软的织物之中,突然的低温和兴奋让他的脸颊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