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非雪睁开眼睛。
月上中天,子时整。
皎洁的银辉洒在山崖间,照映出一架若隐若现的拱桥横跨两峰,雾起云涌,烟波浩渺,魂桥泛着粼粼仙光,若虚若实。
除了衣非雪之外,已经有很多修士等待在此,陆陆续续的还有人来。
他们各有心中郁结难舒,所以无人交头接耳,欢笑攀谈,等到魂桥出现,便迫不及待的上去了。
衣非雪正要走,风潇叫住他:“非雪,虽说没什么危险,但也千万当心。”
衣非雪看着恨不得陪自己一块上桥的亲表哥,心里一暖,道:“放心吧,没事。”
风潇凑近些,压低声音嘱咐道:“给你的药上了吗?”
衣非雪:“……”
不用说话,一个表情全明白——这种不听话的患者风神医见多了!
风潇气急:“你怎么这么倔,不听大夫言吃亏在眼前,你……”
衣非雪把风大表哥丢给季禾,并打了道禁言咒过去。
明晦兰游魂似的飘过来:“风神医说什么药?”
衣非雪懒得搭理他,明晦兰忍笑道:“好了,时辰紧,快上桥吧。”
*
衣非雪抬脚踩在桥上。
桥面看似软绵绵的,好像流动的云。但真实踩在上面是硬邦邦的,脚踏实地,给人稍微的安心。
等衣非雪另一只脚也踏上魂桥,同在桥上的人尽数消失不见,而回头望去桥下风景,全都被大片大片的浓雾掩盖。
该是魂桥特有的结界。
衣非雪没有乱叫乱喊,抬步往前走。
仙雾氤氲,如堕烟海。
走了好久,前方一望无尽。若按照魂桥的长短来算,足以到对面山峰了。
不过在结界中,没有常理二字。
忽然,远处流动的云雾放缓了。
衣非雪驻足脚步,静观其变。
想到明晦兰说的,魂兽善于读心,可实现人心之所想。
衣非雪平静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悸动,震得胸骨有些发麻。
云雾中,走出来一个女子。
妍姿艳质,雍容雅步。
衣非雪几乎瞬间就认了出来。
风念容的身姿样貌,他只能根据亲朋口中的描述、不断的临摹;只能根据肖像画中的一颦一笑、在脑海里想象。可画的再好再像,终究是死物,永远差七分。
眼前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身着素净的月白色留仙裙,亭亭玉立。
比肖像画上的更动人,比任何一次梦里梦见的都鲜活。
仿佛真的是将数十年前的亡魂引渡而来,跨越时空和生死,短暂的和至亲团聚。
衣非雪嗓子如刀割,出口已是哽咽。他叫出这辈子从未叫过的、因为这是世上独属于一人的称呼。
“娘。”
心中所想,至少得有记忆才能复刻出来。而魂兽却能凭空捏造,真不愧是上古灵兽。
“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呢?”风念容故作恼怒,嗔道。
却连几秒都坚持不住,无可奈何的轻气,眼中尽是慈爱的宠溺:“来吧,让娘哄哄你。”
明知是幻术所化,衣非雪却还是情难自抑的走过去。
风念容抬起手时,愣了一下。
衣非雪屈膝半蹲,母亲的手终于落到发顶。
“你都长这么高了。”风念容眼中有水光闪烁。
衣非雪鼻腔一酸,他被母亲温暖的掌心一下一下爱抚着发顶。
不像父亲的手那么粗糙厚重,很温柔,让他流连忘返。
“怎么不说话,没什么心里话想跟娘说说吗?”
“我……”衣非雪心头一紧,喉咙宛如被烙铁烫过一般。
他想说“我很想你”,可是话到嘴边,变成了:“对不起。”
风念容诧异:“为何要道歉?”
衣非雪咬住下唇,难以启齿。
“傻孩子。”风念容眼中盛了泪,一把将衣非雪揽进怀里,又生气又心疼的连说好几个“真傻”。
“非雪,你听好了。”风念容捧起衣非雪的脸,温柔的手指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花,“娘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诞下了你。”
衣非雪心里升起一团火,融化了多年压在心底的冰。
“让娘看看。”风念容破涕为笑,越看越得意,“真好,我的非雪生得真俊美,眼睛像你爹,鼻子和嘴巴像我,你这性子随了谁呢?外甥像舅,倒是有几分像我哥哥。真不愧是娘的儿子,哪哪都优秀。”
衣非雪不敢吭声,唯恐打破这份美好。
不愧是治愈系的瑞兽。
衣非雪再次望向母亲,母亲笑容明媚,如初升的朝阳。
突然,风念容面色凝固,慈爱的眼神变得极其陌生。
衣非雪一怔,只见风念容端着满脸稀奇,诧异的说:“你竟少了一魂。”
非男非女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