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在一旁侍立着,将青瓷碗里最后一勺药汁倾入水中,深褐色的涟漪荡开,水温升高。
脊背贴着桶壁的雕花,灼痛感却从骨髓深处泛上来,姜采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咬着唇不发一言。
揽月有些担心,“公主...”自从午后与辛夫人谈话完,公主就再没怎么说过话了。
她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出言宽慰,“公主,其实府君对您是极好的,您无需想这么多...”
姜采盈睁眼,唇角无奈地扯了扯,“傻丫头,这哪里是好与不好的问题。”
这是关乎立场,国恨家仇的问题。
揽月不欲思考过多,她轻柔地替公主舀上一勺水,轻轻地泼在公主身上,“奴婢只知道,公主若是喜欢府君,奴婢就把府君当驸马爷看待,若是府君惹公主不快了,奴婢就偷偷给府君扎个小人...”
配合着揽月有些龇牙咧嘴的神情,姜采盈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揽月见她终于有了笑意,立刻眨巴着眼,心花怒放。
姜采盈看着她,突然有些发怔。同年初相比,揽月似乎长大了些,也不似从前那般拘谨和胆怯。
若她此生不为奴婢,会有怎样的人生际遇?这样想着,姜采盈也问出了声,“揽月,你可有喜欢的人,或想做的事情?”
听闻此,揽月手上的动作一怔,随即重重地跪在姜采盈面前,“公主,奴婢就想一辈子侍奉您,求公主不要赶奴婢走,也不要将奴婢嫁与他人。”
水房的地板浸湿她的衣裙和袖口,而揽月视而不见,她只听到公主想要赶她走。
“你这丫头,快起来。我几时说过要赶你走了?只是你自小跟在我身边,从未见过外头的世界,我怕你往后留有遗憾。”
揽月摇摇头,“公主,能陪在您身边是揽月的荣幸,奴婢怎会有遗憾呢?”
姜采盈叹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换一种方式,“揽月,这么说吧。方才辛夫人的话点醒了我。如今我们虽在卫府,可却免不得受人制约。要想改变这种处境,我们便不能只囿于这府门之中,需得走出去,见见外头的世界,获取京城最新的情报。若是京中突生了什么变故,我们也能早做打算,你懂么?”
“所以公主...是希望奴婢帮您去外头打听情报?”
姜采盈轻笑,“也可以...这么说吧。”揽月顿时郑重地点头,“既然公主有吩咐,奴婢一定完成任务。”
“此事也不急,”姜采盈兴致来了,止不住打趣道:“揽月,往后若你有相中的男郎,可一定要同我说,本公主尽力为你做主。”
不论是寻常百姓,亦或是寒门世家。
只要她想总能办成。
揽月闻言,情急地小脸涨红,“公主,既然您派奴婢外出办事,奴婢就一定会心无旁骛,绝无杂念。”
罢了罢了。
姜采盈摆摆手,暂时先随她去吧。
窗外更漏滴到三更时,药汤已由浊转清。氤氲的热气将人体内的水分也蒸干,姜采盈唇舌干燥,吩咐道:“揽月,我有些渴了。”
“奴婢这就下去,为公主倒茶。”
湿发黏在汗涔涔的颈间,像缠绕的水草。她恍惚间伸出手去抓,却只抓到满掌水雾。当锁骨处的汗珠沿着肌肤滚落时,身后出现了一只握着茶盏的手。
姜采盈以为是揽月,眼尾微挑,带着几分嗔意:“怎去了如此之久?”她抬手去接茶盏,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背——触感温热而粗糙,全然不似丫鬟的柔软。
她心头一跳,猛地转身。
水雾缭绕间,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桶边。卫衡玄色衣袍半湿,领口微敞。他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眸色深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水珠正从她湿漉漉的睫毛上滚落。两人之间雾气朦胧,呼吸交错,一时竟谁都没有开口。
许久,卫衡喉结滚动,“水凉了。”
第40章
又是一轮月色,皎洁如钩。
卫衡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翻了个面,带有薄茧的手掌覆在她的背脊之上,热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姜采盈失声,反手将他的手腕按住,“你做什么?”
卫衡眼眸未抬,手下动作也没停,“替你疏筋通穴。”从肩胛骨到脊柱,顺着往下,再到腰窝...
姜采盈闷哼,憋着笑,脸上神情有些古怪,“痒。”
闻言,卫衡嘴唇扯了扯,加重了力道。这下痒是不痒了,姜采盈疼得龇牙咧嘴。
“卫衡...你故意的!”
月色柔和,映照在二人的身上,平添了几分宁静。一刻钟之后,姜采盈被按得经脉通畅,昏昏欲睡,“手艺不错,大司马若是往后不当权臣,怕是也能靠这个营生了。”
“你将本王当作什么人,惜春坊的小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