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贺阶眉梢微挑,鼻孔微微出气,似有一股怨气引而未发。几乎是如被雷击中一般...
姜采盈想到了陛下。上一次李漠举事失败仓皇逃窜,陛下非但未派人追捕反而掩护城中的淮西侯李慕撤退,已经大失朝臣之心。
她踉跄几步,瘫坐在椅子上。暮色的寒气爬上她幽黑的眸子,呼吸似乎都在胸腔里结成冰楞。汝城治水关系到民生社稷啊,陛下竟连这种事都敢拿来赌么?
难怪今日她请旨入宫,陛下避而不见。他是害怕露馅么,还是害怕她像上一次在灵泽县一样坏了他的好事。倘若真的如此,这样的君王还当得起百姓之王社稷之主么?指节发白地蜷进掌心,许久之后她眸光也发了狠,“既然他们要来抓本公主,就来吧。”
贺阶和鸢眉心皆一拧,前者率先开口,“公主殿下,不可。”若她稍有闪失,贺阶额面覆了一层薄汗...
鸢,眼皮也跳了一下。
她才从无忧谷出来啊,这辈子不想再进去了。
“放心。”姜采盈临窗而立,“他们不会杀我,只是为了牵制陛下,留一个保障罢了。”望着屋外那轮皎洁的明月,“何况,”她露出一抹微笑,她还要好好感谢...她上一世的未婚夫君李漠。
“李沧的弱点,本公主比谁都清楚。”
第32章
连日的暴雨,将陵都城内的一切都冲刷地干净。已是辰时,可雾气笼罩下的卫府却有些萧杀,沉闷。府中侍奉的奴仆全都垂目噤声,碎步踏过深廊阁楼时,敛声屏气着。
府君虽未归,可议事堂的烛火却经常彻夜未灭。连续几日,一清早仆人按例推门打扫时,都被侧座上两具摊倒在椅上的身体吓得失魂。
是贺阶和吴悬在日夜推演未来的战局,公主之计虽妙,却实在环环相扣,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
在这样沉重死寂的气氛之中,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个时机。探春宴时,三皇嫂因临近产期未曾出席,现在小世子满月宴,三皇嫂提前了半月便给她递了请柬,而今日,便是这一天了。
早膳时,揽月着青色长衫,飞快地越过庭院,裙角在廊檐上轻盈地拐过之后,进了屋,“公主,去裕王府的车驾已经在府外候着了。”
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知道了。”
随揽月而来的,是谋臣贺阶和吴悬。向姜采盈行过礼后,贺阶面上愁容凝聚,“公主,还是再想想吧。宴会上鱼龙混杂,恐怕...”
“是啊。”吴悬也附和着。
“要得就是鱼龙混杂,不然他们怎么会出手呢?”姜采盈临窗而立,欣赏着廊檐之下几株被打湿的月季花。暴雨摧残过后,花瓣上挂着晶莹的雨珠,在雾气氤氲之下更显得鲜艳。
这几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完全消磨掉李沧的耐心,让他们主动出击。
“贺卿,东西都准备好了么?”她轻声道,语气中是从容不迫的坚定。闻言,贺阶有些犹豫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精巧玉瓶。
拔开塞子,一股极淡的、带着冰雪气息的苦涩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贺阶解释道:“此为凝息露,是南疆圣药。服下十二时辰之内腹中生寒,气血紊乱,最终可成脉象停滞的假死之状。可一旦二十四个时辰之内未服下解药...脉象停滞之状则不可逆转...”
揽月闻言在旁惊呼,小脸皱成一团,“公主,不要...”太危险了。
姜采盈心中也怔了一下,只不过片刻后她便毫不犹豫地将里面那滴浓稠如墨、冰凉刺骨的药液一饮而尽。
瞬间,一股寒意顺着喉咙直冲而下,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激得她指尖微微发麻。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那股不适,再睁开时,眼底的寒意更甚。
贺阶和吴悬交换了一个眼神,此等果敢倒与主上有几分相似,叫人佩服。
“记住,”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李沧狡猾,宴会结束之前,你们需得在鹤溪与玉竹山两线设防。若二十四时辰之后还没有动静,你们便可直接强攻,我会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
上一世,燕狄之乱之前,李沧领命进京。后来李漠曾对她说过,只要他进京,就一定会去这两个地方。
她细细盘算了一下,鹤溪和玉竹山都位于陵都的西南方位,再往南正好绕过荆州到了丹州地界,李沧一定会走这里去跟淮西侯的兵马汇合。
至于这两块地方有什么特别,上一世她正好好奇,多追问了李漠几句,他也未瞒着。
关于李沧的身世,在漠北一直有着流言。可淮西侯总是对此讳莫如深,从不允许他兄弟二人多问。
只是有一次,他不小心从父亲与继母的争吵之中,听到了这两个地方,“当初在鹤溪,我就应该将那个小贱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