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闻言,眼神不自觉地往卫衡那儿瞟了一眼,后者只是敛眉,端起案桌上的茶饮了一口,再放下。
茶气氤氲,袅袅地升起。
春娘内心深吸一口气,才启唇回答:“听说...淮西侯是以圣旨为令,才驱策方世昭全力配合。”
“什...什么?”
姜采盈猛地站起身来,步摇的缠枝坠子哗啦一荡,扫过她骤然拧紧的眉心。她杏眼瞪圆,朱唇半启,却久久...未曾再说出半句话。
是陛下?
灵泽县一战后,李漠仓皇出逃。她本以为陛下只是不死心,还想借助淮西李氏的力量蓄势待发,所以才掩护淮西侯从陵都城中仓皇出逃。
可是,他竟是令淮西侯带了密旨前往汝城起事么?
她想起前些日子,汝城州牧送回京城的奏报中曾提起过汝城百姓大举抗议,说海河倾倒天降异象乃是由于奸佞弄权所致...
矛头直指卫衡。
就连朝中御史,不惜撞柱死谏也要请求陛下严惩...陛下当时虽未表态,可朝中各中立派党,纷纷侧目...
难道,这一切皆是由陛下一手策划?否则何以解释远在江南的汝城郡守,竟会对逃窜的淮西侯言听计从?
不...
她与卫衡成婚前,陛下明明答应过她,往后一切皆应以百姓社稷为首,切不可为了固权而引发民乱...
两种思想算计在她颅内打着架,她整个人混乱地有些发懵。如果说,汝城之乱是由陛下授意...
那么甘州呢?甘州失守,是不是也是陛下计划中的一环?思及此,姜采盈眸中怒火灼灼,贝齿紧咬间字字如冰,“胡闹!”
“他这是在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春娘见状,指尖绞着帕子,眼神有些飘忽,直至对上卫衡深沉薄怒的眸子,这才硬着头皮继续道:
“后来,淮西侯在汝城之中煽动民怨,引发了百姓当街砸抢,真州郡守刘维派兵镇压,士兵伤亡较重。淮西侯不费一兵一卒,就在汝城中积累了一呼百应的名望,这令刘维心生不满。双方嫌隙之下,城内又发动了一次暴动。”
“暴乱之下,李慕以圣旨之名,成功策反真州驻扎在汝城的士兵,刘维在仓皇逃走的过程中,被淮西世子李漠一箭射穿脖颈,不治而亡。”
姜采盈猛地后退半步,指尖掐进掌心,不可置信,“死了?”
春娘垂眸颔首,“...是。”
“后来...郭大人与安少卿请求周边三州州牧发兵援助,大开城门接纳汝城逃窜的百姓,暴动才算稳定了下来。”
解决完暴乱之后,郭钦亲自将春娘送上了回陵都的马车。
“只是目前,方世昭却与淮西侯狼狈为奸,据城为守,大有垂死抵抗之意。”
姜采盈闻言,不禁皱眉,“怎么,难道陛下捉拿淮西李氏的诏令还未传到江南各州府郡么?”
方才她醒时,揽月曾提到自她被李沧从卫府中掳去后,陵都城百姓对淮西李氏颇有不满。为平众怒,陛下已经下旨明昭抓捕淮西李氏一族人,玄铁军已经拔军西北郡,奏报也加急派发到了十三州府。
若方世昭得此诏令,怎可能再听从李慕之言,继续行谋逆之事?
“许是...”春娘言语迟钝,凝眉半刻。
正这时,一旁的卫衡却沉着眸子出声,“方世昭已酿下大错,加之他已经失信于汝城百姓,想必即便伏法此生仕途也已经无望,铤而走险也是有可能的。”
“是,是的。”春娘的手心在袖中握紧,在一旁搭腔。她的余光忍不住往上座的姜采盈看去,只见她神情恍然,有些心不在焉。
春娘有些欲言又止。
眸光流转之间,对上卫衡如毒蛇一般锐利阴鸷的眼睛,顿时噤了声。
再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春娘请辞。两人之间并无过深的交情,所以姜采盈也未挽留,只是口头上客气让卫衡起身相送。
春娘身为卫衡下属本该婉拒,可没想到卫衡却先一步起身往庭院外走去,春娘有些错愕,不过也随即跟上去。
朱门之外,卫衡的气压低得吓人。
春娘惶恐下跪。
“管住你的嘴,不该说的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春娘冷汗涔涔,“是。”
“惜春坊已经暂时被官府关停,这些日子你便回无忧谷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再回京。另外,传令下去,命暗卫盯紧雪姬娘子,她最近和匡沉瑾似乎走得很近。”
春娘恭敬颔首,“属下遵命。”
“还有...”卫衡目光放远,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刘维,尽管处理掉。”
闻言,春娘眼中闪过一丝怔然。可抬眸时,卫衡已经迈开步子,衣袂翻飞掠出数丈,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