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宁的家是一间在羊圈边上的土坯屋。两人跟着进屋,张丽芬问:“怎么这么暗?”
西北夏日下午六点太阳还很高,实在是屋里采光不好。岳宁过去推开用塑料纸蒙着的窗户,屋里亮堂了一些。
罗家母子这才看清屋内的情况。屋子很小,靠着东墙是一张土炕,土炕墙上糊着旧报纸,炕上叠着一条布满补丁的蓝色印花被子,放着一张小木桌,桌上有一个搪瓷茶杯。边上有个破旧的木板箱子,箱子上立着一张岳志荣的照片。对上照片上的那双眼睛,张丽芬觉得有点瘆人,她转过头去问:“宁宁,你爸爸的照片怎么放在这里?”
“我一个人住,看着爸爸的照片,就像爸爸在身边陪着我。”
岳宁走过去,拿了一块毛巾盖在照片上。她自己看着爸爸照片觉得安心,可外人可不这么想。
她拿起笤帚扫炕,西北风沙大,早上收拾干净,晚上就落了一层灰。扫干净后,她说:“伯母、国强哥,炕上坐。”
母子俩过来坐下。岳宁转身走到门口,拉着春梅婶,轻声问:“春梅婶,借我两副碗筷,行吗?”
“我去拿,我去拿。”春梅婶小跑着回去。
“都六点多了,老媳妇小媳妇不回去做饭?待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大叔把围观的人都轰走了。
“宁宁,有水吗?一路赶过来,我都快渴死了。”罗国强问。
岳宁去春梅婶那里借碗,也是为了给两人倒水。现在国强哥哥说马上要喝,她拿出自己唯一的一个碗,从茶杯里倒了一碗水出来,说:“国强哥,你喝!”
“我妈也要的。”罗国强说。
岳宁把杯子递给张丽芬,说:“伯母,您用杯子喝。”
张丽芬接过杯子,看着岳宁,问道:“宁宁,你不会家里连碗都没有吧?”
岳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家里就一个碗。”
“这……这也太苦了。”张丽芬心疼地说道。
岳宁确实穷,不过只有一个碗,也是因为自己一个人生活,吃的东西又少,一个碗、一个盘子足够了。
张丽芬放下茶杯,怜惜地抱住她,说:“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等我们回了粤城,就好了。”
伯母心疼她,岳宁感激地应道:“嗯。”
门口,春梅婶拿着碗筷过来,还带了四个鸡蛋,她说:“阿宁,婶子家里也就这四个鸡蛋了。实在帮不上大忙。”
“谢谢婶子!已经很好了。”
岳宁拿着碗进屋,说:“伯母,国强哥,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我做几个洋芋饼,咱们一起吃饭。”
平时,她早上蒸一锅土豆,早上吃两个,再带上两个放羊时吃,晚上把剩下的土豆碾碎,加点盐,滴两滴熟油,一勺辣椒面,配上放羊时挖的野菜,也就凑合着过了。
她今天放羊的时候,挖了好些沙葱,趁着放羊时择干净了。这会儿拿出来,分成两份,小份切碎,等下放在土豆饼里,大份用来炒鸡蛋。
沙葱有葱的香味,却不辛辣,像嫩韭菜一样还带着点清甜,而且沙葱还有特有的鲜味。上辈子她就很喜欢用沙葱来烹饪牛羊肉,为了保证新鲜,还从西北空运到粤城。
早上还剩下三个蒸熟的洋芋,岳宁拿出月头上生产队分的面粉,把洋芋碾碎,加沙葱、加盐,搅拌在一起。
她身后,张丽芬给罗国强使了个眼色,罗国强摇了摇头。张丽芬瞪了他一眼,用粤语问:“你还想不想去港城了,他们家有酒楼?”
岳宁手里的活没有停下,“香港”和“酒楼”两个词钻进了她的耳朵,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罗国强走到岳宁身边,说:“宁宁,我来帮你。”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岳宁说。
“宁宁,让你哥哥来帮忙吧。让他这个福运楼的厨师给你露一手。”张丽芬笑着,语气很温柔。
岳宁把面和好,转头说:“伯母,杀鸡焉用牛刀,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没办法让国强哥施展厨艺。等以后回了粤城,我肯定要好好品尝国强哥哥做的菜。”
“让你国强哥哥给你烧火。”罗母说。
“我自己能行,你们俩坐会儿,很快就好。”岳宁在案板上擀土豆饼。
岳宁擀好了土豆饼,拿起油瓶,已经豁口的瓶子里只剩下那么一点油了。她一个月只有三两的菜油票,一般月头买来,半个月做一次辣油,这是剩下的一半。这会儿烙了饼、炒了沙葱鸡蛋,油瓶已经见底了。
岳宁端着饼和沙葱鸡蛋到桌上,说:“伯母,国强哥,洗了手,吃晚饭了。”
两人下炕,岳宁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来到木盆边,说:“洗手的水,我留着明天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