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歪斜,像是用左手写的。
……
返程飞机上,祁砚翻开林瑜的日记本。最后几页被烧掉的痕迹下面,透出几行模糊的字迹:
“阿临会弹钢琴了,今天他笑了。”
“希望他永远别知道真相。”
“沈姐说得对,活着比报仇重要。”
舷窗外云海翻涌,祁砚把日记本合上,放回背包。
……
港城墓园的新碑很简单,只有名字和生卒年。
祁砚把一束白菊放在碑前,转身时看见远处树下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身形很像季临。
等他走近,那里只剩下一地烟灰。
风一吹,烟灰和雪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
港城的雨季来得突然。
祁砚站在音乐厅后台,雨水顺着他的伞尖滴落在地毯上。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一个少年抱着琴谱小跑过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抱歉!”少年抬头,眼睛亮得惊人。
祁砚的呼吸一滞。
那张脸几乎和二十岁的季临一模一样,只是眼角没有阴郁,笑起来时甚至有个酒窝。
“你是新来的调律师?”少年抹了把额前的雨水,自来熟地凑近,“我是周予安,下周有场独奏会。”
祁砚后退半步:“祁砚。”
“哇,是那个古董店的祁先生?”周予安眼睛更亮了,“我爷爷有把十八世纪的小提琴,改天能请你看看吗?”
……
周家的别墅在半山腰,花园里种满白玫瑰。祁砚检查琴箱时,周予安就盘腿坐在旁边地毯上,啃着苹果看他工作。
“你认识季临吗?”少年突然问。
螺丝刀在祁砚指间顿住:“为什么这么问?”
“我老师总说我弹琴像他。”周予安凑到琴箱前,发梢蹭过祁砚手腕,“但我觉得我比他快乐。”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少年翘起的睫毛上。祁砚闻到很淡的柑橘香,和季临身上终年不散的药味截然不同。
……
深夜的古董店,祁砚擦拭着季临留下的怀表。门铃突然响起,周予安抱着琴谱站在雨里,卫衣湿透贴在身上。
“我能进来吗?”他晃了晃手里的光盘,“找到段超棒的演奏录像!”
电视屏幕亮起,二十岁的季临在莫斯科演奏《钟》。周予安盘腿坐在地毯上,突然指着某个音符:“这里他弹错了。”
祁砚猛地转头:“什么?”
“这个降mi该揉弦的。”少年模仿着动作,手腕灵活得像鸟,“他太紧绷了。”
雨声渐大,周予安睡着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靠枕。祁砚轻轻取下他发间的落叶,发现他连睡姿都是舒展的。
……
独奏会那晚,周予安在台上弹错三个音。结束后他溜到后台消防通道,蹲在台阶上啃冰淇淋。
“难吃死了。”他把香草球塞给祁砚,“观众席第三排那个灰西装,是我爸安排的联姻对象。”
祁砚看着冰淇淋上的牙印:“所以故意弹错?”
“才不是!”少年跳起来,琴谱散了一地,“是我紧张的时候……看到你了。”
路灯突然亮起,照亮他通红的耳尖。
*
周予安第三次来古董店时,带了一盒草莓蛋糕。
“我家厨师做的。”他把盒子推到祁砚面前,指尖沾着一点奶油,“你太瘦了。”
祁砚没动叉子。阳光透过橱窗照在蛋糕上,奶油泛着细腻的光泽。季临从来不吃甜食,因为血糖问题。
“不喜欢草莓?”周予安凑近,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下次换巧克力?”
祁砚推开盒子:“不用。”
少年耸耸肩,自己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奶油沾在他嘴角,他伸出舌头舔掉,眼睛弯成月牙:“超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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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老爷子的小提琴需要更换琴弦。祁砚工作时,周予安趴在琴房地毯上看乐谱,小腿在空中晃悠。
“你为什么总穿黑色?”少年突然问。
祁砚的扳手停在弦轴上:“习惯。”
“试试这个。”周予安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深蓝色手帕,“我昨天买的,觉得适合你。”
手帕角落绣着小小的海浪纹样。祁砚没接,少年就直接塞进他工具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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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琴房亮着灯。祁砚经过时,听见里面传来《安魂曲》的旋律——季临最常弹的曲子。
推开门,周予安正尝试用爵士乐改编。听到动静,他转头一笑:“怎么样?”
“原曲是悼亡用的。”祁砚说。
少年眨眨眼:“但活着的人更需要快乐,不是吗?”
他的改编版轻快明亮,像清晨的阳光。祁砚站在门口,恍惚间看到二十岁的季临坐在琴前,阴郁的侧脸逐渐被周予安的笑容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