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端回过头, 眼神深沉地看着她,“你穿成这样过来,是想再乱来一次?”
“清醒地、和喜欢的人一起,这叫水到渠成,不叫乱来。”
裴宁端瞳孔轻震了一刹。
“裴总,你说你不懂什么是喜欢,可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穿校服,你把我按在沙发上明明就说过很喜欢。”
池艾耍了个心眼儿,当时裴宁端只不过被她故意引诱着,说了一句很低的、没有多大情绪起伏的“嗯,喜欢”,远不到“很”的程度。
“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校服不是我这个人,”她仰起头,认真道,“你心里知道的,我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假话,是否真的戳中了裴宁端心思,一段话明白了。
“就好比现在,虽然你离我很远,虽然我们刚吵过架,但你还是想抱我亲我,听我在你面前唠唠叨叨,是不是?”
“裴宁端,你以为这是冲动和习惯,但你错了,这就是喜欢。”
一时间,裴宁端胸膛里挤进无数场大雨。
世界瞬间喧哗。
池艾眼睛透亮,好像有千万束光落到她身上,叫人想伸手抓住,紧紧锁扣住。
裴宁端险些以为自己又发作。
她想抱抱池艾。
但她只是靠立着,没有动。
灯光下裴宁端的身形宛如一株清寂的冷树,池艾跪坐床头,坚定地注视着她。
落在墙上的影子,杯中凉掉的茶水,落地窗外的黑夜,遥远无边的夜海,在这一刻统统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喜欢谁、爱上谁,与夜无关,与海无关,就像一杯热茶总会被晾凉,光落下就会有影子,感情是人永远割舍不掉的东西,这个概念可以是一也可以是二,可以视它为宝藏也可以鄙弃之如履,但存在就是存在——一个不懂感情概念的人也同时拥有着感情。
这是裴沛玟从未教过的。
裴宁端想起了那只被她送走的猫。
她曾经两次亲手把什么物和人从身边推开过,分离时一切都很自然,没有纠结和不舍,她也以为自己冷心冷情,以为自己终将成为和母亲一样的人,但其实裴沛玟去世那天她还是转过身落了半滴泪,连安娜都没有发现。
裴宁端意识到,她是爱着裴沛玟的。
她稀薄、冷漠地爱着自己的母亲,直到对方死后的第三年才明白过来。
似乎已经晚了,但晚不晚并没有区别,如果裴沛玟还在世,一定会叫她放弃这些无用的东西。
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当然会难过伤心,而难过伤心久了,也就不喜欢了。这是池艾说过的,换作亲情也是同样。
裴宁端没从她母亲那儿得到的却被池艾一捧一捧地给了回应,池艾风尘仆仆地把真心捧到她面前,笑着喊着说小裴总你看看我吧,我还在呢,我不会离开你。
冷漠如裴宁端也会动摇,所以亲情不是错误,错的是裴沛玟;喜欢上池艾不是错误,而是理所当然,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裴宁端紧阖着双眸,无声之中,仿佛听见裴沛玟在她耳边叹了口气,说了些什么。
她要让裴沛玟失望了。
池艾又又又叹了口气。
这次她故意叹出了很重的一声,可裴宁端还是闭着眼睛没任何反应。
池艾琢磨了下,掖掖衣角,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怕有脚步声,她连鞋都没穿。
裴宁端睁开眼,发现床上没人,而房门口玄关处弯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你要走?”裴宁端问。
池艾做贼被当场逮个正着,心虚地回头,手底下发出咯哒一声:“啊?不是,我怕陈姨上来,把门反锁上。”
正打算开口挽留的裴宁端:……
“你想做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干了许多。
门锁好,池艾拍拍衣角,左顾右盼地在玄关逗留了会儿,缓慢挪步:“没什么。”
就是以防万一,万一靠嘴说不动,真要回忆那晚……
裴宁端盯着她的脸看半天:“你不生气了?”
池艾心想原来你知道我在生气啊,嘴上却道:“嗯,我把自己哄好了。”
待她走近,裴宁端发现她是光着脚的,皱了下眉。
池艾就说:“陈姨每天都打扫,地上不脏的,我一会儿还洗……”
“小心着凉。”
池艾收声,拿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裴宁端,等着她张口。
裴宁端撑着桌面站直。
池艾眼睛亮了下,但还是耐心地等着。
她走得够多,该轮到裴宁端走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