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幽原本躲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等他们都走了,才急切地跑到钟饮真身边:“阿真姐姐,那人是谁啊?”
“那是我的师父。”钟饮真叹息了一声,道,“他来,是想劝我走。”
簇幽听见了,那个男人嘴里用的是“溯光城”一类的词汇。
但她也不愿钟饮真跟着那人走。
因为她知道,溯光城一定是个很远的地方。远到钟饮真跟那人一走,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钟平之就这么跟着他走了?……也罢,走就走。也省的我看见他就心烦。”
她抓住钟饮真的手,发现她的双手一片冰凉。或许,在大祸临头的此刻,她并没有表现上看起来的那么波澜不惊——
簇幽怜惜地抬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阿真,你不要担心。无论旁人如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无论是拼死杀出去,还是留下来与仙族的人决一死战、丧命于此,她都绝无二话。
钟饮真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趁着那些机关和傀儡都还没有失效,你快把无忧集的所有居民都召集到地宫里去。对了,让他们每个人都带上一些应急的物资,不要太多,但不能没有。”
地宫里有一个钟饮真和钟平之联手绘制的阵法。
据说是个空间传送阵。
但除了钟平之偶尔使用之外,那个修建得如同祭坛般的大阵从未派上其他用场。
今日,倒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簇幽按照钟饮真的话去办了。
在她眼里,钟饮真近乎无所不能。能有一个将数千人传送到别处的空间大阵又有什么稀奇的?至于仙族今后如果还要追杀她们,那是明天该愁的事,得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簇幽咬着牙,在心底将仙族的列祖列宗诅咒了个遍,旋即带着无忧集所有还活着的百姓,匆匆遁入地宫深处。
钟饮真很快赶到了。
最后一面,她笑着和大家告别。
“诸位,钟某三生有幸,与诸位红尘相遇,共建此城……”
“但还请诸位谨记:在无忧集里发生的一切,就请各位当做是一场梦吧。从今以后,在无忧集中的所见所闻,世世代代,绝不可外传。”
无忧集的居民们哭着应了。
他们在哭。哭自己失去了家园,哭善恶无报、乾坤有私。也哭自己心中明明有滚烫的仇恨,却只能任其如熄灭的炭火般,逐渐冷却下去。
一批又一批的居民进入大阵中。
此阵暗藏玄机。一旦启动,众人将如星子散落九州各地。当他们隐入茫茫人海,便似万千水滴汇入汪洋。哪怕仙族神通广大,也难寻到他们的踪迹。
最后,只剩钟饮真与簇幽两人了。
簇幽紧紧握着钟饮真的手,还是有些不安:“阿真,我们要去哪里?”
钟饮真微笑了一下。俯身理了理簇幽的鬓边的碎发,道:
“小幽,如今,你学会了傀儡术,学会了那么多东西……这些本事,足以让你在乱世中站稳脚跟。即使没有我,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对不对?”
“……阿真姐姐,你在说什么?”
簇幽的声音破碎沙哑。她浑身发颤,眼底尽是惊惶与不敢相信。
“——钟饮真,你说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钟饮真沉默,不给她回答。
簇幽狠狠抓过她的手,抬起头时,神色凶狠,眼眸中却有泪光闪烁。
“你跟我走。走!”
“你到底在干什么?城里的人都已经离开了,难道你还要留下来一个人断后吗?你死在这儿又有什么意义?!”
“小幽!”钟饮真突然提高了声音,“他们忌惮的不仅是我们知道了真相——还有我一直在研究消解魔气的事。乱世之中,我救治了那么多被魔气侵染的人,他们都知道我对这东西有多么的了解……”
“所以,从那个仙君意外陨落在无忧集开始,我就已经逃不掉了。”
簇幽哑然了片刻。
“所以呢?!你就要出去送死吗?我绝不允许。我要跟你一起去。我——”
只见钟饮真一抬手。
一道浅绿色的光缭绕在簇幽眼前。在黑暗的地宫里是那么的刺眼。
四肢瞬间开始脱力,簇幽感到一阵虚软。
“你……做了什么?”
簇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绝望的挽留:“你不能……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钟饮真!”簇幽啜泣着,有些虚弱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却还是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你这么做,我会恨你!我永生永世都恨你!绝不原谅——听见没有,我绝不会原谅你的!”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簇幽那只死死攥住钟饮真的手,被对方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地掰开。